弗里茨看着手中的酒杯，眼神中那难以掩饰的悲伤，正使得维尔纳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清楚接下来的事情可能会让目前的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刚才说到哪了？”弗兰茨问。
“变成了云。”
“哦，到那了啊。”弗里茨感叹。“人到了一定年龄之后有太多的东西无法控制了，或许是神经和身子都累了，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超脱肉体的玩意儿，你也知道的人的衰老是超越肉体的玩意儿。精神力啊，集中力啊，这些不止是存在于身体里的东西也会渐渐变得不太机灵了。啊对了，还有经费啊，魔核啊这些东西，他们几乎把我搞疯了。我刚刚又说道哪了？”
“衰老。”
“哦，衰老，你也知道吧是超越肉体的玩意儿。”
“弗里茨...”
“抱歉，抱歉，抱歉。”弗里茨从身后拿出了一本深红色的笔记本，它看起来很新，并不像是弗里茨长期使用过的物品。“这本笔记里的内容应该能说明很多吧，我现在的脑子已经乱套了。”
维尔纳接过笔记本，稍稍阅览了笔记本的内容，他大致上是确定了弗里茨的状况。其实维尔纳早就猜到了，只是他不想承认，他不愿意接受，那个威望，亲切，对什么都抱有炽热之心的学者，他真正的导师即将面临死亡这一件事情，这对他来说太痛苦，太悲哀了。
“有个瞬间，我忘了笔记本，我忘了你是谁，我忘了我是谁，我甚至连自己身处何处都忘了...”弗里茨望着窗外，他看着阳光洒落在枝叶上，它们穿过树枝来到了室内，在壁炉的墙壁上留下了一圈圈斑点。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就像记忆的拼图正在分崩离析。而拼凑者无论再努力也找不到那些已经被毁掉了残缺碎块。
“弗里茨...”
弗里茨举手制止。
“就这样吧，维尔纳，生老病死是正常的事情，我并没有想要违背神明的意图，无论我挺过了现在这关与否，终究是会迎来结局的，如果说能陪着你走完这段路，我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了吧。”
维尔纳攥紧了拳头，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因为他正努力挤着眼睛，他心里想着，这样做眼泪应该就不会从眼角流下，但他错了，这样只会让情绪更加失控，越是努力越是崩溃。
维尔纳咆哮着说到：“是魔法协会吗！是他们的人对您做了什么吗，一定是这样的，我明天就起身去找他们算账！”
弗里茨举着手试图安抚维尔纳的情绪。
“维尔纳你先冷静下来。”
“您要我怎么冷静下来！您是我的导师啊！”
“维尔纳！”
维尔纳住口了。
“维尔纳啊，这是病也是命，治不好的病和改变不了的命，不是有人陷害，更不是什么幕后黑手之类的，都是大人了哪来的那么多阴谋...”弗里茨忽然站起，这一下吓得维尔纳急忙上前搀扶，但他的动作一下子被弗里茨打断。
“我还没有虚弱到那个地步，而且有件事情只有我能做，你就看着吧。”
说罢，弗里茨走向了壁炉，他停在了那些斑点的前面然后蹲下了身子。
他打开了一块木板，下面藏着的是两瓶被干草包裹的很好的葡萄酒。
他拿起了酒，然后看向维尔纳。“你还记得我们18年的那个晚上吗？那瓶酒可是我珍藏了好久的稀罕玩意儿，整个隆德尔就三瓶。”
弗里茨冲着维尔纳发出自信的笑容。“你知道剩下的在哪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聊酒...”
“就是因为是这个时候了才该聊酒的事情！”弗里茨强调。
他拿出了放在壁炉上的酒杯之后递给了维尔纳。
“维尔纳，为我送别吧。”弗里茨的眼神很坚定，即使说眼睛里的悲伤已经漫过了一切，他也不打算后退一步，这是他最后的旅途，必须由他一个人完成。
维尔纳闭上了眼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他摆正了情绪然后接过酒杯。
“嗯。”
酒杯中的红酒就像是生命的精华，它们被送入口中流进胃里，最后变成能量积蓄在了身上。
“谢谢你维尔纳。”
“谢谢你弗里茨。”
“再见吧。”
酒过三旬，夜幕降临，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窗外的光线，很弱星星并不能提供多少的亮光，它们太过松散，渺小，对比月亮根本不值得一提。
“维尔纳我想问你个问题。”弗里茨说。“如果说有一天我这个病真的能被治愈了，某种药剂被研发了，我不会在继续失去记忆了，那时候我还是我吗？失去的记忆还能被找回来吗？”靠在椅子上的弗里茨摇晃了下手中你的酒杯，红酒顺着杯壁逆流而上，随后又迅速落下，好比高涨的情绪，在飘起后又迅速回到起点。
“您什么时候变得喜欢讨论这些东西了，我可不记得弗里茨有这个爱好啊。”
“人啊，在到了这个年纪之后难免会想太多，毕竟睡觉的时间少了，不去动动脑子可是会生锈的啊。”
“我看您就是脑子动地太多了才会这样的。”
弗里茨一笑。“或许真的和你说的一样是动地太多了。”
“不过，弗里茨啊。我认为这件事情不由我说的算，好死还是赖活，这件事情是终究是你决定的而不是我，就算我用尽全力，劝您说‘请务必活下去，活下去一定会更好的’这类的话，也终究是我的意愿。您曾经说过，我们所做的不过是提供选择并非救世，如果做到了那也不过是顺便罢了，我没有那么崇高。”
弗里茨又笑了。“维尔纳你变了啊，变了好多，长大了好多。”
“这多亏了您啊。”
“维尔纳...”
维尔纳看向了弗里茨。
“谢谢你。”
就这样看着窗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陷入了梦乡。
天亮时弗里茨已经不见了踪影，估计是提前起床或者被佣人们带回了房间之类，听宅邸内没有奇怪的尖叫与哀嚎，估计弗里茨是在卧室之类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果不其然，卧室内的弗里茨睡的很香，他闭着眼睛看起来似乎梦见了什么让他感到无比愉悦的梦境。
“祝您好梦”维尔纳站在弗里茨的身边说道。
床头柜上有个为拆分的信件，这引起了维尔纳的兴趣。信封上赫然写着致维尔纳海森堡，我最亲爱的朋友。维尔纳拆开了信封，里面总共有两张纸条，一条是圣谢尔薇娅学院的教师推荐信，至于另一张...
“维尔纳，甚好啊，很抱歉我无法亲口告诉你这些，我必须要在我还清醒的时候把这些东西写下来，不然下一次在记起我也不知是何时，虽说有点唐突但是我希望你能为我照顾一下我的学生们。”
“他们都是一群很可爱的孩子们，天赋异禀就和当年的你一样，很多学生甚至连性格都和你当年一样，我希望你能在我不在的时候好好引导他们，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能将他们引向正确道路。”
“很抱歉我必须把这个任务交给你，在我寻思了良久后脑内只剩下你的样子，饶了一圈我发现好像只有维尔纳你可以胜任这项任务，我已经和学园商量好了你的研究经费将由学园负责就算哪天我不在了他们也一样会尽力协助您的研究。”
“我不想逼迫你接受我的请求，所以如果你觉得负担大的话只要和校长说一声就可以了，他们一样会资助你的研究这点你大可放心。”
“最后的最后，我无法用文字的方式来表达对你的感谢，不够当你看到了这封信件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做出了我最该做的事情了吧。那个地板下还有一瓶一模一样的葡萄酒，我特意留给了你和你的研究。希望我也有机会尝到就是了，这酒的味道真的是令人忘不了啊。”
“扯远了。”
“维尔纳，你可要加油啊，虽然我没办法陪伴在你的身边，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伙伴，所以寻找吧，加油吧。最后把荣誉交给你自己吧，你值得太多太多赞扬了，无论当时我在何处我都会为你献上掌声的。所以是时候让所有人看看，沉淀了十八年的维尔纳海森堡是个什么的厉害人物了！”
收起了信封，维尔纳注视着睡梦中的弗里茨，他默默发誓自己一定要守护这份承诺让学生们走上正轨。
如十八年前一样，他剃光了自己的头发，打理好了自己以教师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如同十八年前一样维尔纳海森堡重新踏入了久违的圣谢尔薇娅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