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运,指某样东西由一地经过另一地后,在运往终点;投送,则是投递送达之意,可在兵家的思想中,这两个词却有另外的含义,即后勤转运和军力投送。”

谢鸣珂看向王九渊,笑道:“王六哥,你既然想上战场,那不妨做一份类似的章程出来罢,咱们虽没有成百上千的兵马,但你若能将一二十人在行程组织上安排的明明白白,也是一份经验,省得以后投身军中,只能和普通的士卒一样,前去填线。”

王九渊最开始还在迷茫,不过听完谢鸣珂的这一番话,不由得静下心来认真思考。

兵者,乃国之大事。

大辽从建国开始至今百余年,许是疆域较于前朝广阔的原因,这百余年里就没有几年是不打仗的时候,北有罗刹国一直妄图吞并关东道;南有交趾郡和周边其余国家隔三差五就拱一回火,前些年还发生了欺压辽人的事情;而西边更乱,不仅图伯特经常受廓尔喀人的骚扰,还有哈萨汗国首鼠两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在背后捅一刀子。

东面虽然临海,但也不太平,悬于海外的东宁和周边群岛至今尚未收复,时不时就开船袭扰沿海村镇,大辽的国情如此,自然造就了从上到下,文武皆重的风气。

具体反馈到民间,便是各个书院都授予武备一科,颜思弓又是出将入相的典范,对于门下弟子的兵法策略考较更严。就因为这个,谢鸣珂自己都不清楚,跟王九渊演练了多少回古今战役。

喂招喂了这么多年,王九渊也了解到不少能影响战争胜利的因素,现在想了一会儿,便形成了一个大致的思路。

于是他抬头说道:“所谓安排,也不过三个方面,即饭食、住宿、路线,其中路线是重中之重,只要把它敲定好,剩下的才能展开。”

“等找好镖师,我想先询问一番,他们经年在外,总有些常人考虑不到的问题,那时我在把章程做出来。”

谢鸣珂笑笑,说道:“也好,但既然要做,何必只做咱们回程的规划?不如六哥假定自己便是从阜县转运到定北的小吏,做一份章程出来。”

王九渊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说道:“是这个道理!待我好好钻研一番。”

两人就此讨论一回假设条件,吃过晚饭后,便各自散开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且说王九渊离开谢鸣珂的小院,走近书房翻出对应的舆图,认真分析起来。其实因为要回定北的缘故,他早已做好这一路上的安排,只等着找到熟悉路况的镖师或者老人,在确定食宿方面等其他问题。

可经过刚刚的讨论,他才意识到自己做的安排疏漏太多,更别说假设条件下,转运队伍的人数是他们这一行的十几倍,路上遇到的所有问题,都会被放大。

把能想到的细节一一列出,王九渊只觉得,那些著有兵法、能统率大军的古代名将简直非人哉!往日在舆图上推演的战役,真的就只是一场战役。

如今放到现实里,都不用那些经历过战事的人点评,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浅薄。

比起在书院里写的锦绣文章,这一份转运文稿花费的时间更长,等做完后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不实之处。

但不实在哪....他不知道。

王九渊明白,自己没上过战场,也没在军营中亲身体验过,因此察觉不出这份文稿到底哪里不对。他想了想,便去颜府找了颜李氏。

颜李氏还未出嫁时,曾作为江湖人士出入过军营,后来跟随丈夫颜思弓四处行军,对于这些事也算略知一二,看到王九渊的文稿后,便说了不少亲身经历的事情。

王九渊便据此增添删改,等颜李氏阅读完毕,点头笑道:“这才是能担起事情的样子。”

“不过我于转运中的具体事项,并不清楚,你先生也不在此处。这样,你去找裴渡,他当年跟老头子收复东宁,曾经手过粮草转运。”

王九渊得了建议,告别师娘后直接去了裴府,奈何对方不在府中,只好给门房呈递拜帖,留下了文稿。

裴渡是鹿鸣书院的山长,现在并不担负传授课业的事情,再加上解试已经发完,这段时间的事务并不繁忙,王九渊前脚刚走,后脚他就回了府,两人正好错过。

门房见主家回来,立刻把王九渊的拜帖并文稿一并送了过去,裴渡拆开拜帖一看,纳闷的自言自语道:“他怎么还弄起后勤转运这等麻烦事了?”

说归说,裴渡还是拿起了附件中的文稿,打算细看时却觉得手感有些不对,凑到眼前,才发现这文稿厚得离谱,少说也有四十多页,每一页的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楷。

他打算先粗粗浏览一遍,然而刚看了开头,便再也停不下来,等到外面孙子下学回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快把整篇文稿细致的读完。

待到看完,裴渡便靠到了椅背上,顺带让站在门外等了许久的长子进了屋。

他把文稿交给了长子,并把上面的姓名盖住,淡淡说道:“有人让我点评这篇后勤转运的文章,你先看一看。”

说完,便闭上眼睛打算歇息一会,脑中仍在琢磨全篇文稿中,哪些是天马行空,哪些尚有欠缺,若是要改,需从哪处下手。

他一面想,一面感慨先生真是收了一个好学生,虽然还有纸上谈兵的嫌疑,但转运一道,许多细节不亲手经办,是查验不到的。

就文稿的大体来说,已经可以照此实行。

他正回想当年转运的各项细节,下面还没看几页的裴大朗忍不住评价道:“这文章作的简直乱七八糟!根本没有重点可言,简直浪费笔墨。”

裴渡睁眼看向自家儿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裴大郎依旧在滔滔不绝:“开头写的倒还可以,能看出此人尚有一两分文笔,但后面全是平铺直叙,一无修辞二无用典,连观点都没阐述,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要是让我评分,连下下等都勉强...”

“这不是策问。”裴渡打断儿子的话,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也别用应考那一套来点评,我让你看文章中的具体事项,不是看能得几分!你好生细看,看完了,再和我说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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