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作剧的事情过去好几天,秋榆和秋卿的关系还很亲密,那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并不足以让这份坚固的友情松动。

可自打那天家里两个人吵架之后,秋榆回去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地上是破碎的瓷碗,沙发上是喝水用的掉耳杯子,房间的床单被无情地捅了好几刀,棉花从被子肚子里漏出来……

家里乱糟糟的,秋榆把坏掉脏掉的东西清理出去,最终只剩下一个冰箱,三个碗,一双筷子。房间的话……拼拼凑凑,还能弄出来一个像样的。

秋榆以为自己从此要去睡沙发了,没想到,一连大半个月,那两个人都没有再回来。

秋榆也不关心,虽然没有钱,但去幼儿园有校车接送,早餐和午餐都可以在学校解决,然后午饭在学校多吃一点,晚上就可以不吃饭——或者实在饿得不行了,可以去的秋卿姐,帮她收拾房间的衣服,洗洗换洗的衣服什么的,就可以在那里吃零食。

但园里的人除却老师之外,似乎越来越不待见自己了。

从那位被秋卿姐欺负的女生开始,女生中也渐流传起不好的言论;而秋榆没有钱,因为不能回礼,所以并不接受女孩们送的礼物,班里有春游秋游一类的活动他也并不参加,同学生日虽然只要十来块钱,但他也不会去凑份子。

两年多的不合群,逆反了女孩子们对他喜欢。加上大家都知道他住在馨园区,笃定他家财万贯,但他中午又偏偏吃这么多,所以一致认定他是个小气鬼,拥有一个周扒皮式的家庭。

面对一面倒的舆论,秋榆无法辩解,老师们知道内情,对他的喜欢不减,但他现在只剩下秋姐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了。

家里没人的一个月后,秋榆下午坐校车回到家。

从校车下来,往铁门的栏杆里看进去,远远地便见到内门上挂着的死鸡,鸡头脖子被抹了,鸡头半吊着,血已经流干了,在地上结成一团凝胶似的暗红。原来整洁的门页让彩色油漆喷成了大花脸,“欠债还钱”四个大字格外明显。

有风从院子吹过,刺鼻的腐烂鸡蛋味钻过来,闻了让人作呕。

秋榆在铁门外站了一会儿,不慌不忙地往秋卿姐家走。

秋卿家的铁门关着,车库空无一物。看样子是没人在家。

秋榆也不敢回家,守在秋卿家门外蹲着,想等她回来。

“谁让你偷溜出去!……”

秋卿家邻居的声音,秋榆站起来,伸着脖子朝前看。

几十米外三个模糊的人影,两大一小,站在院子里。

“小榆,没事吧?”

秋榆还没来得及认真看,远远的听见有人在喊他,回过头望一眼,秋姐背着书包,正百米冲刺跑过来。

“我没事秋姐。”

秋卿跑到他跟前,绕着他这摸摸那儿看看。

刚才路过秋榆家,看到大门前的惨景,又没看见秋榆,吓得她赶紧跑回自己家找,还差点报了警。

喷漆吊死鸡加还钱大字,经典的催债手段。

想必是老赌鬼在外边债台高筑,还不起钱跑了,怪不得一个月没见人。

“我看家里被弄成那样,觉得有坏人在里面,就来你这儿了。”

“这几天你家不能再住了。”秋卿拿出手机,“我跟妈妈说一下,你今天就在我家住吧。”

“要不我们还是报警吧?秋姐……”秋榆想起秋姨对自己冷淡的态度,觉得留宿也许会引起她极大的不满,更担心会引起秋卿姐和妈妈起口角。

秋卿忽略了他的想法,食指触及嘴唇,示意他不要说话,走远几步和秋墨通起电话。

“妈,小榆家被……”

“我很忙,说重点。”

秋卿扭头看一眼秋榆,他正看着邻居家发呆:“我想留秋榆下来过夜。”

秋墨立刻回绝:“不行。”

秋卿:“你让我去的暑期武术训练,把他留这儿住,我就去。”

秋墨思索片刻,妥协了:“那只能留今晚。”

“他家出事了,要多留儿天。”

“想长留的话没商量。”秋墨认为女儿是在得寸进尺,语气开始不耐烦。

“报军校的事情我也可以考虑……”

电话那头滞了声,良久,秋卿才听到回话。

“那就这几天,等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走人。”

“好……”

同秋卿好字一起响起的,是电话的挂断音。

她回到秋榆身边,他这时候正翘起脚张望正在吵架的邻居家——那是纪雪韵的家。

那个同样是被父母逼着去考军校的女孩子。

秋卿恍忽间生出莫名的担心。

全国知名的军校就一所,其它的尽是些以次充假的货色。如果自己也去报考的话,两人以后难免会有冲突。

这就是秋卿想报军校,却迟迟不愿下定决心的原因。纪雪韵家势力大,在那种极靠关系上位的地方,势单力薄的自己就是训练再刻苦,成绩再好,恐怕也永远会低纪雪韵一头。

她不喜欢屈居于同龄人之下的感觉。

试想从军校毕业三四年之后,她是你顶头上司,自己低她一等,或者因为自己没有关系而又不会拍人马屁而混得更糟,只能当一个最基层的小军员……

那滋味她可受不了!

所以,她一开始的打算是从商,那是全凭实力和计谋也能轻易混出一片天的地方,到时候她直接跟一品的官员进行协商,也同样不用看人脸色。

但妈妈并不这么认为,外公以前是军校的,她从小受外公影响,所以她更喜欢让自己去军校当武官,希望自己成为巾帼英雄,而不是都市丽人。

但她哪里知道,在凤昔要当巾帼英雄,背后是需要一个庞大的家族体系支持的呢?

此时的夜色已至,路灯亮起,秋榆的身后瞬间拖出一条清晰而扭曲的黑影。

“小榆,走了,我们回家。”秋卿走上前,拉着秋榆的手要往家里走。

“秋姐,那两个大人好过分,把那个女孩子骂哭了。”秋榆走得慢慢的,眼睛还盯着传出骂音的邻居家看。

秋卿略微往那边瞅一眼,只看到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在抹眼泪,随即脸含厌恶道:“那个小孩子做了坏事才会被骂。她是活该,别管她。”

秋榆听姐姐言辞不善,想起开学那天在车上的事情,即刻收回目光,看着她,好奇地问:“姐姐认识她吗?”

“反正你只要记住她是个坏人就行了!快点和我回家。”秋卿语气严厉起来,拉着秋榆往前快走两步。她一直对秋榆会经常把注意转移到别人身上耿耿于怀,平时上学看不见还好,一见着就来气。

“好~”秋榆听出她的不耐烦,软软地应着,主动绕到身后替她拿下书包。

可他耳朵还是支着的——远远的女声和男声,他们的斥责交叠很有顺序,这让秋榆想起食堂里重复播放的有序排队广播。

他想,自己虽然没有爸爸妈妈;可有爸有妈的也不见得全好,说不定就像邻居那个小孩一样,不但没人疼,连被骂都要受双人份的。

这话像自我安慰的甜味剂,秋榆拿正在挨骂的人跟自己对比,即想到秋姨,虽然好像讨厌他,但却从来不打骂人,还有秋卿姐,她一直很疼自己……

秋榆的心里暖洋洋的,嘴里像吃到蜜,但那蜜是通过对比偷来的,他心软,又难免对那只挨骂的蜜蜂产生了同情。

那个被骂的女孩会不会也有一个疼她姐姐?或者是哥哥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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