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榆的幼儿园也有升学考。考前有次模拟试,秋榆的铅笔断了,铅笔盒没带,邻桌的女孩子就把多准备的一枝笔送给了他。

两人一来二去,友情直线升温了,巧的是,两人的家所在的小区还是邻近的。

女孩子提出想去秋榆家玩,这是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秋榆觉得新鲜,欣然答应。

当天收拾好家,下午四点多放了学,女孩和家长说好了,秋榆和一块儿回到馨园区。

但很不巧,那两个人在家,秋榆还没挨近家门,就听到她们在大吵。

“老子叫你不要打那张Q你非要打!现在害老子输了三百多万……你个没脑子的臭娘们!”

“说出去也不怕笑死人!你一个月拿三千块抚养费的败家子竟然敢装横跟别人赌大,现在哪儿有三百万输啊……我当初怎么就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啊……”

屋子里传出哭声,跟着一只瓷碗飞到小院里,掉在走道上,摔了个粉碎,屋子里也传出哭闹声。

身后的女孩子听到大人吵架,心里害怕,绕到秋榆左边,像兔子躲蛇似的挨着秋榆。

“那家人好像在打架欸……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秋榆心中五味杂陈,暗自庆幸她并不知道那是自己家。他怕这位朋友会嫌弃自己家里的大人打架,比小孩还不懂事,拉着女孩的手就跑:“不要管闲事,我们快走吧!”

那幢传出吵闹声房子消失在路的转角处,秋榆直跑到听不见争吵声才肯停下来。

女孩子喘着粗气,经过一段短跑,心跳加速,脸上却洋溢着莫名的微笑:“你家在哪里啊秋榆……我、我想喝水。”

“我、我家的话还有一段路……”秋榆转过头,看向前方,不敢直视女孩的眼睛。

刚才跑得急没注意,仔细一看才知道,已经跑到秋卿姐家门口了。

崭新的大门敞开着,屋子的门也是开着的。应该是有秋卿姐在家。

秋榆灵机一动,指着前面那幢别墅,笑道:“前面是我一个朋友家,如果你渴的话,我们先去玩下吧——顺便介绍你和她认识下。”

家里那两个人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带她回去是不可能的;

推脱有事先走又不好,在进退两难中,秋榆很自然地想到了敬爱的秋姐。

“这样真的好吗?”女孩羞涩地看向他手指向的位置,对认识朋友的朋友这件事感到不安。

“她人很好哒!你一定很高兴和她当朋友!”秋榆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拉着她往秋卿家方向走。

秋卿家很安静,路面是干净的,院子两边的草地才修剪过不久,有肉眼可见的草屑,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秋卿姐说前两天草地里长虫,应该才喷上去没多久。

“秋卿姐?”秋榆带着人,习惯性地不敲门走进去,喊了几声。

没人应。

玄关处是干净的,没有一双乱摆的鞋子。那便是她不在家的证明。

“秋姨?……”秋榆又喊了几声,略显空荡的家里响着回声,好在天还没黑,阳光从各处的窗里打起来,不显得恐怖。

“没人在家哎……要不我们走吧?”女孩在秋榆身后,出于紧张拉着他的手,两个小小的身子挨得近近的。

“可能…可能很快就回来了!”秋榆听她说要走,脑海里立时出现一女一男拿着小板凳对峙的场景。

“我觉得……”

“你不是说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先吧!”秋榆怕她再提起去自己家的事情,慌得打断她,紧接着向厨房逃避。

这很不礼貌……但他觉得跟秋卿姐的关系足够亲密,加上对家丑暴露的恐惧,只好自做主张一次。

女孩嗓子干痒,看到一次性杯里的水,说了谢就往嘴里灌,想着喝完要快点走,本来就和秋榆不是很熟,对陌生人更是感到害羞。

杯里的水见底了,秋榆把空掉的杯子扔进垃圾桶,身后响起低沉的女音。

“你在干嘛?”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女孩身体抖了个机灵,退后两步,秋榆走上前,笑着朝她走过去。

“吓到我了秋卿姐,刚才你去哪儿了?”

女孩看她也是个女孩子,又听秋榆喊她喊得亲,羞涩和警惕放下来不少,好奇地瞧着站在玄关处的秋卿。

她也有姐姐的。

但长得不如这个叫秋卿的姐姐英气。扎着高马尾,额头上的头发好像刚被风吹干,眉毛很好看,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怎么说呢——看着好像动画片里的花木兰。

她把两人的名字联系起来,嘴巴张得好似吞了个乒乓球。

一个叫秋榆,一个叫秋卿……

他难道还有个姐姐吗?可从来没听秋榆提起过。

秋卿漠视走过来的秋榆,朝后看一眼:“她是谁?”

“她叫晓……”

“你先帮我把书包拿我房间去,在柜子里帮我把祙子拿出来。”秋卿把书包丢到秋榆怀里,完全没有要听他回答的想法。

“好。”秋榆拿着书包往里走,路过女孩身边还跟她对视了一眼,悄声让她等等。

女孩望着秋榆拎着书包跑上二楼,想着干站着不礼貌,主动走上前,跟秋卿打招呼:“姐姐你好…我叫……”

“你是小榆的朋友吧?”

“呃、是、是的。”

她突然笑了起来。但女孩感到她的笑很假。

“你在这里等下,我送个礼物给你。”

女孩不解:“礼物?”

秋卿没理她,转身往院里的草地上跑去。

……

秋榆在四个柜子里翻了一遍,没有找到秋卿说的祙子。楼下却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惊叫,夏然连柜门都没来得及关,便往楼下冲。

绕到玄关,秋榆来到大门,只看见女孩跑掉的背影,而原地,站着正捂着嘴笑的秋卿。

“哈哈哈…胆小鬼!胆小鬼!……”

“她怎么跑掉了秋卿姐?”秋榆心急地跑到她身边,话才问出口,低头看到地上五六只扭动着肥绿身体的青草虫。

“秋卿姐!你太过分了!”秋榆稍大声地讲了他一句,不承想秋卿瞬间改变了脸上嘲笑的脸色,寒人的眼睛斜睨过来。

秋榆心跳都停了一拍,躲避闪躲地向前看一眼,女孩已经跑没影了。

“我先送她回家吧。”秋榆撒开腿就往外跑了。

一来是害怕,二来是要替她跟人道歉。

“你给我过来!”

才跑没几步的秋榆听到身后秋卿的怒吼,脚步慢下来,看到站在楼层阴影下找秋卿。

她整个人都变了脸,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显得很可怕,秋榆忽然想到了电影院大屏上的恐怖片封面,一个站在破楼前头发乱乱的厉鬼……

秋榆把边哭边跑的女孩送回了家,一路上跟她道歉,但女孩并不接受。

她的手肿了,说是那个坏女人用外套包了几条小青虫和一条毛毛虫当礼物丢到她手上。

秋榆在女孩家替秋卿挨了骂,好在女孩的父母心肠软,看伤到的地方没大碍,只骂了他几句,就让他走了。

事实上,女孩的父母并不愿自己孩子受罪后简单的了结。但隔壁的小区住的大多都是官商一类的人物。

在凤昔这个国度,官和商是一体的,这里的官分文武,一品最高到七品最低,四品以上的官都就可以选择和商人结约,往上一级,可结约的商家就多一个。

这就是凤昔的官商共治,只要商人的生意足够大,地位也非凡。

女孩的父母顾虑的就是这个,本来想着能让自己孩子去碰碰运气,也许有嫁入豪门的希望,照这么看,应该是碰上顽固子弟了。

秋榆为女孩手上的伤和秋姐的无理取闹感到气愤,气势汹汹回到秋卿家门前。

这时,西边只剩下几片金灿灿的云了。

秋卿就站在门口,双眸饱含神威,如同熔炉般灼灼燃烧的眼睛盯得人背脊发凉。

但秋榆的朋友刚受了欺负,并不甘心那样不对!即便欺负人的是他姐姐。

秋榆刚才的气势大减,但仍壮着胆子走上前:“姐,你这样太欺负人了!”

秋卿甩他冷脸子,没理会他质问:“你刚才敢不理我就跑出去……”

“那还不是因为姐姐拿虫子吓人家吗?”秋榆气势全没了,这会根本不敢直视她,“如果她在路上出了意外的话……”

“按你的意思,带个不相干的丑丫头回我家又丢下我追出去,是为我好?”

“姐,不能骂人……她不是丑丫头。”秋榆细声细气,“今天考试笔断了,她还借了笔给我……”

“就借个笔,你就把人家捧成宝儿了是吗?”秋卿抬脚,把地上扭动的虫子一脚踩扁,肥美的虫子爆出绿汁,青色的汁液溅到地面上。

秋榆成了没嘴的葫芦,说不出话。

“从小我照顾你,现在就不如一个借你笔的丑丫头是吗?”

“这不是一回事……”秋榆声音软了,本来他觉得自己挺在理的,但面对姐姐,就是硬气不起来。

“以后你要是再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家……”秋卿话到后头,想不出后半段了。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听话,嘴里的狠话,一时间,不知道是说不出来,还是想不出来。

只好改用使手掐他的脸,恶狠狠地说:“今天的事我好好记住!秋榆!”

秋榆偏着脸,小小的自尊心好像跟脸上的肉一样任人扭捏,生气发作了,板着脸,气冲到了头上,竟说:“我要告诉秋姨!”

“呵——”秋卿只是冷笑,手下的力道更重了,“好啊!我就站在这儿,等着你告状!”

秋卿话音刚落,远远地就看到妈妈回来即刻松了手——可不是她怕了,不过是看到秋榆脸被掐出了红,怕再捏下去要肿。

她参加的培训班有练拳脚的,气力可比同年岁的孩子要大得多。

秋榆也看到了正在走回来秋姨,可秋姐松手了,脸好像也不怎么痛了,维护自尊心的决心松动了不少……

“妈妈回来了。”秋卿指了指左边的小路,“去告状吧。”

“……”

秋榆受了挑衅,缩减下去的决心又膨胀起来。

鼓起勇气迈开步子,真的走上前,跟一直都不太喜欢自己的秋姨,结结巴巴地把秋姐欺负女孩子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秋墨听完了,没说话,疲倦的脸好像时刻都在沉思着,默然走到家门口,秋榆在后边跟着,秋卿就在原地等。

秋墨看到地上有一条扁平的虫尸,遂又看向女儿,问:“他说的,是真的?”

“是!”秋卿早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反正自己皮厚,也不怕打,脸上全无惧色。

反倒是秋榆,别着脸,闭着嘴,恨不得把耳朵也捂上,好像他才是受罪的那一个。

“看来我平时也是太宠你了。”秋墨说着,转身在院子边角的花圃里折一条软得能打空气的花枝,撸掉上面的叶子,摆明了要教训秋卿。

“秋姨……你要干嘛啊?”秋榆走在她前头,弱声问。

可秋姨没理会他,甚至懒得看,径直走到秋卿前面,扬手就要打站定的。

秋榆急了,两手伸开,挡在秋卿面前,泪水蓄在眼眶里打转:“不可以打姐姐……”

两人都愣了,互相瞥一眼,随即嗤地笑起来。

隔壁的邻居又传来几声含糊不清的喝骂声,-——这声音已然是习惯了,母女两人没太在意,秋榆暂时没心思听。

秋榆懵懵的,仍举着手挡在秋卿面前,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笑。

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一笑了之……

起码秋榆是这么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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