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当天被带到管理局,当天就人被领走。
管理局里刚好有对落迫的中年夫妻要领养孩子,而且同是馨园别墅区的人,也姓秋——秋卿一直觉得跟她们同姓是一种耻辱。
夫妻俩以前做海产生意的,算得上是风光无限,但守不住家产,当老婆的管不住老公去赌,还被绕着带了进去,生意没人管,亏得厉害,私产全没了,三天两头能看见往外搬家电。
这次来要领养孩子,多半是惦记着每月三千块的抚养费而已。
可管人口的才不管这个。
一只眼盯着钟看下班时间,一只眼瞥着电脑的屏幕笔录。
孤儿院早就满了,有人愿意收养就算那小孩走运。胡乱敲几句,签个领养条约,说是过几天会去察看照顾情况,及时地赶在六点下班前把人交付完,走了。
当然,察看照顾情况只不过是场面话,小区附近刚好有家地道的水煮鱼馆,说是去看情况,就是利用职务之便,到那边吃鱼去。
秋卿倒是经常去看——同一个小区的住户,家离得不远,而且上学放学都刚好路过。
房子谈不上脏,看得出还打扫过,但鞋子乱摆,洗好的碗碟桌上,沙发上都有——她们已经把高价买回来的餐柜卖掉了。
而除去餐桌之外,有一张桌子,上面永远盖在一层绣花的纺织布,下面藏着的一副麻将或是散乱的纸牌。
秋卿到厨房看过她们买的奶糖,瓶身上的标签还没扔,售价六十九;婴儿车的标签也还在,售价一百五十七——连个遮阳蓬和摇铃玩具都没有的。
秋卿看着都觉得揪心,一个月拿三千块的补助费,买这么便宜的奶粉和婴儿车,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倒是有隔音的玻璃罩子,他们这方面可舍得花钱了,上网查一下,整五千块,隔音换气,往婴儿车上一罩,哭啊喊的,全听不见。
这俩夫妻成天不在家,但偶尔会看监控,知道秋卿会经常溜进来看孩子。
她们没有怪她私闯民宅,反而很高兴,索性给了她一把大门的钥匙,说自己忙着工作没空,怂恿鼓励她有空就来帮自己看看孩子。
秋榆鄙视这两夫妻,并不愿意和她们多说话,但钥匙她拿了。
周末没事干,她早早出门去到赌鬼夫妇家看人。
那女的图省事,早上给孩子泡好一大奶瓶的奶粉塞到他手里,要么喝,要么饿死,好像全凭天意。
好在小孩子够乖,饿了会自己吃。但他是个猫舌头,对温度很敏感。
早上泡好的奶粉,他塞到嘴里吸一口,嫌太烫,会皱眉眯眼地拔出来,然后把它放在肚子上,两只柔软无骨的脚往瓶子上一搭,手拿着奶瓶的两只耳朵,把它当暖壶抱,像只树袋鼠。
秋卿上学的时候,就会在中午放学和晚上放学过去给他续奶粉,时间一长,对她熟翻了,就会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看。
这小孩子乖得奇怪,秋卿从来没见过他哭,多半是在傻笑或者发呆,看到自己会晃着手里空落落的奶瓶。
一个不会哭闹的孩子对女孩子的杀伤力是巨大的。
秋卿特别喜欢捏他的脸,柔柔滑滑的像块捏不破的豆腐,玩久了,非但没腻,反而像是有了手瘾似的。
幸运的是,买来的便宜婴儿车,造它的塑料虽然㾾价,但有毒物没超标;奶粉虽然便宜,可比三鹿要强得多,喝了一年多,脑袋还是正常的。秋榆算是顺利地渡过了幼婴期。
而且由于他好像从来不会哭闹的缘故,那个隔音的玻璃罩子,算是白买了。
夫妻看着渐渐失去脸上婴儿肥的孩子,不想失去秋卿这个白来的劳动力,怕她嫌孩子烦,以后不来帮带,一番商定后决定:孩子的名字,由她做主。
这是个经济而有效的方法,比直接送钱让她买零食要有效得多。
秋卿自然知道俩夫妻肚子里憋着的坏水,虽然厌恶,但也没有拒绝。
小孩子是大了些,但还是不会哭,脸瘦了一点,但捏起来比掐史莱姆更解压——她愿意照看这样可爱的小玩偶。
人是榆树下捡的,秋卿也给他娶单字——榆。
过了一个寒暑有余,秋榆能跑会跳了,夫妇对此感到欣慰——因为可以省下奶粉的钱,只需要每天熬一锅白粥,放在地上就好。
秋榆在这种情况下生存,早早地在秋卿的教导下学会了自己吃东西,没两年,就会搬张凳子到热水器下面,放热水洗澡。
这样的生活很无聊,他常在想,不怎么回家的那两个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别人有爸有妈,自己好像生来就一个人……
还有秋卿姐,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他每天打扫好屋子,最喜欢做的就是在房门口等放学回来的秋卿——那个会陪他玩,教他写字,教他放热水洗澡的大姐姐。
等在家门口的孩子用幼稚的步伐跑过来帮自己书包,秋卿每次看到那个在破落的别墅下跑向自己的秋榆,心中都暗自庆幸。
他总算没有被那对小人嘴脸的夫妻同化。
小榆年纪拖不住了,按照领养的孤儿的条件,是要上幼儿园的。
对于夫妻俩来说,这是大大的好事。因为孤儿上学是免学费的,而且可以在学校免费吃饭,连粥钱也省去了。
这又是一件极经济的事,但可恨的是,这开学的日期偏偏赶上了一场世纪豪赌“决赛”。
小孩子上学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怎么能和翻身重新做富豪的大事比?
可要是延期不送的话,每个月三千块抚养费问题恐怕要遭官员调查质疑。
只可惜送人上学这事,小孩子是不能代劳的。
两人细想,在秋卿这种蠢烂的好人背后,必定少不得一个喜欢当冤种的烂好人妈妈。
于是,两人买了一只烧鸡,要为九月一号的翻身仗,厚着脸皮去求她帮忙送送孩子。
买的整只烧鸡到了秋墨家,只剩下半只了——夫妻两人路上没忍住,割下来半边,委身替她试了鸡的毒,香咸恰到好处,断定肯定用的是走地鸡。
但夫妻俩没想到,这个二百五似的女孩子,背后会有一个精明的妈。
两人还没进门,远远被秋墨看一眼,那锐利的目光好像把她们的心事看穿了似的。
进了里屋,更觉得那半只烧鸡不好意思拿出手。
当时正赶上人家吃晚餐的时候,桌上放着的都是什么呀?
碟大的龙虾、长长的海带鱼、厨房里散着香的鸽子汤……
两夫妻被勾引得直流口水,只想着找个地洞钻。
她们哪里能想到,一个失去了老公的全职妇女还有能力过得这么好?
还好,烧鸡只有一半了,就算不帮忙,也减少了损失。
秋墨并不待见她们,甚至请他们进来之后也没让他们坐。三人就这么站着,秋墨把女儿先赶了回房间。
夫妻俩受了这份侮辱,更加坚定了赢钱之后当面侮辱回去的决心。而要想当大爷,必须先做一回孙子,只能硬着头皮把求他带孩子上学的想法说了出去。
那算得上是寡妇身份的女人就嗯了一声,没接话,赶人一样连说了好几次自己要忙,有事请改天说……
但改什么天呢?
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了,要是能改天,我们可比你还愿意!
夫妻怏着脸提着烧鸡回家,喝了几罐子超市买的打折碑酒,也不管了,命令秋榆,明天一早儿背着书包到她家去,骗他已经跟秋家说好,他最喜欢的秋卿姐会送他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