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监狱,人就像泄了气,瘫软在床上。如我之前所说,监狱的床有种强大的包容力,能够让整个人陷入柔软和安宁之中。被治好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但我还是选择趴在床上,把半个身子埋入床被,闻着朵洛丽丝在上面残留的体香。

圣穿着女仆装,默默不语地帮我脱下袜子、解开大衣。她先是帮我治好了伤,现在正准备把我烧坏的大衣拿去清洗,至于为什么不扔掉,是因为衣角被烧出几个孔痕也挺帅的。

就像破破烂烂的斗篷,有种沧桑感。

“圣~”我呼喊她,“帮我踩下背。”

刚从洗衣间回来的圣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脱下布鞋,露出小巧玲珑的裸足,爬到床上后颤颤巍巍地站到我的背上,用尽全部的体重和脚力为我按摩。

正常来说我应该先洗个澡的,但现在没这力气,全身放松让她踩压……说实话她的踩压力度很轻,毕竟她人太轻了,根本无法缓解我的背部僵硬。但是她的脚趾在背上揉搓的感觉还是挺舒服的。

“这样可以么?”圣是第一次踩背,上手得很快,啊,应该说是上脚……算了,不抖机灵了。总之她脚趾的揉捏,以及有节奏的定点踩压都让人很舒服。

“嗯,很不错,”圣的小脚在我背上运动,让我发出轻微的呻吟。一直踩到我腰背的疲劳消弱后,我才叫停。

完后,圣准备下床。

“不用穿鞋了,”我叫住圣,“躺下来一起睡吧。”

她老实的按照我的指示,平躺在了我的旁边。瞥着头与我对视。圣的瞳眸如浩瀚的星空,点点星光在星云间闪烁,美的让人心醉。

“要睡就睡吧,我陪您。”她说。但我实际上并不困。

我看着眼前的少女,无比稚嫩,看上去只有(敏感数字)左右,却是我的妻子。我们从未交过心,也没有彼此了解过对方的世界,倾听过彼此的曾经。但却住在了一起,结了婚,当了云和雨。这之中有爱情的存在么,我想对她好,这事不假,但这是出于爱情么。

我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她闭上眼睛感受着我的触摸。我对她的了解很少,我知道,她狠脆弱。即使她是无所不能的天子,但我就是知道,她与一般女子无异,甚至更加易碎。

“圣,”我呼唤她。

“嗯,圣就在这,”她念着我为她取的名字。“怎么了吗?”

“你能不能变成大人的模样?”

圣对我的问题感到无语。“您要干嘛?”她警惕道。

“就是好奇,”我回忆着过往自己的经历,“据我所知,像你们这么厉害的存在都能用魔法改变外形。”

“那是因为灵体本来就没有确切的物质形态,只有没有身体的人才能按照幻想或是记忆重塑自己身体。”她说,“我的身体在成为天子的那一刻就停止生长了。所以,只能保持这种娇小体态。您感到失望也没办法。”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垂着眼睑讽刺道。

“没有失望,圣小小的也很可爱。”说着便将她拥入怀中,“只是怕你这身体撑不住而已。”

“撑不住什么?”

“还记得今天我跟你说的,要送你东西么?”我不自觉地咧嘴笑。

“嗯,记得,”她现在是侧躺的姿势,头正歪着抵在床上,几根银白的发丝话滑入她嘴角。“所以呢?要送我什么。”

“嗯,是时候揭晓答了,”我不像哀叹天那般喜欢装神弄鬼,铺垫意义不明的悬念。我迅速解开自己的裤腰带,“我要送你──”

“这些天积累的东西。”

“我就知道。”

─────

我做了个梦。是平时的梦。我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风吹草地,我一人在风中凌乱。天空灰蒙蒙的,这里除了草地便是天空,两者以地平线作为分割,再无其他。我想要呼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想要寻找,但不知该寻找什么。我就站在那,一直一直站在那。

我又做了一个梦。是平时的梦。四周人声鼎沸,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人们拥挤着热闹着,擦肩而过着,每个人对于彼此都是插肩而过的存在,即使驻足即使交谈,也是漠不关心的。我进到咖啡厅里,店里的一个人讲着另一个人不爱听的话,另一个人讲着另一个人不爱听的话,他们的声音合在一起,盖过了我点餐的声音。然后我看向窗户,看见一个女生,美丽动人,她朝我微微一笑,消失在了窗户的边缘。我跑出咖啡厅,却已寻她不见。

然后梦醒了。

圣在我身旁熟睡,大小悬殊的肩膀隔了一段距离,十根手指却在亲密着,她握着的力度很轻,如同一丝微风,你感觉不到,但却在平静的水面上泛起涟漪。

我如同对待一块绝世的珍宝,细细地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然后将手抽离。

我从床上起身,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害怕惊醒她。直到我穿上鞋,关上门,来到了走廊,我的心才悬下来一些。但还在警惕着,怕撞见别的人。

我在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么?没有,我没打算做任何事,只是想去监狱的园林走几圈,仅此而已。

我无法真切的向人们表达这个地方。它说是监狱,却像宫殿,稍显奢华但又像户平常人家,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不循规蹈矩,也没有成为笼中之鸟。但这里确确实实是一座监狱,我们以各种的方式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归宿,不再被任何人所需要。我们的家乡、国家、种族、可能性……这些东西在我们身上荡然无存,只剩下细小事情,鲜花、绿色的田野,秋天里的散步,书和音乐,还有舒舒服服的日子。听上去还不错是么,但这个监狱是确确实实的流放之地,人生便是她们乐于背负的罪行。但在她们内心深处始终有一种愿望。不对,远比愿望更强烈,是一种渴求,急切、充满激情的渴求将她们引向永生的死亡。

选择了麻木,选择了这样就好,乃至我这样的一点也不优秀的人能有机会被她们爱上。悲哀,无穷无尽的悲哀在我心中汇聚,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肮脏,自己正在享受着她们的爱,忘我的将其当做理所当然。我被爱着,但我不爱她们,我有的是感激,一种谦卑的感激,谢谢她们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用她们的生活和美貌,让我感到幸福和愉悦。

我站在园林的一处山坡,远远地看向主殿,越是幸福我就越是痛苦。干脆同样去麻木,选择去欺骗自己,努力地去爱上她们,将这份职责与爱结合,像做自己分内之事一般,去照顾她们,去帮助她们,自己真的能得到这等至高无上的幸福么。

更何况我从来都无法得知,人们是究竟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也许人的心上都有一个缺口,呼呼往灵魂里灌着寒风,我们急切需要一个正好形状的心来填满它,就算你是太阳一样完美正圆形,可是我心里的缺口,或许恰恰是个歪歪扭扭的锯齿形,谁填不了。

真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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