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因为解试发放完成,书院的不少事情亟待裴渡解决,裴郑氏也省得向他说明登州之行的结果,免得两人又因此拌嘴。
正指挥下人分门别类登州特产时,裴令宾听闻母亲归府,也从房中来到正堂,帮着母亲登记入册。
等琐事完毕后,她扶着母亲坐下,先问一番行程,又打听登州之行的结果。裴郑氏毕竟年岁大了,舟车劳顿好几天难免疲惫,但依旧跟女儿讲清了事实。
裴令宾听完全貌,安慰母亲说道:“母亲又何苦劳心伤神,人各有志,强求不来的。”
她说完犹豫一会,前些日打好的腹稿在嘴边转悠了半晌,才鼓足勇气道:“母亲,前些日子我去颜府做客,与颜真定说了几句话。”
裴郑氏有些意外。
裴令宾开了头,心里也不再惧怕,继续说道:“听颜真定说,王九渊的妹妹是个好相处的,善解人意,又好说话,我想此言非虚,如果不是温顺聪明,哪能得到她祖母颜李氏的喜欢。”
“那小妹今年芳龄十三,再有三四年就到了出阁的时候,如果是聪明人,姑嫂之间的相处应该不会太困难,如果是个拎不清的,我一个做嫂子的,难道还放着不管吗?”
裴令宾想了好久,早把家宅内外的很多情况一一规划出来,详细说与母亲听,免得她会错了意,母女两人再起冲突。
讲完了宅院,自然要说说以后的生活,裴令宾继续道:“王九渊惊才绝艳,大家不是都说他有状元之才吗?将来殿试上的排名,或许拿不到前三,但名列一甲应该是可以的,到时候通通关系,家里要是能帮上忙最好,得一个上等州县的外放官身,等熬完资历一切就都好说了。”
“我听父亲和其他长辈提起过,王九渊的家在定北城有爵位、又常年经商,并非半点根基都没有的家世,和种家比起来也没什么不同,现在北荒收复,等官府开衙候,他家在北荒剩下的产业也是一笔财富....”
“王家如今又没有多少人口,他的妹妹出阁后就只剩王九渊一人,那时家中产业不还是要我打理?母亲因他照顾妹妹请假心怀不满,但女儿看来,不也说明这个人重情义、有责任心吗?我只要好好经营,以后未必会有多差...”
裴令宾越说脸越红,讲到后面声如蚊蚋,依然害羞的不得了,幸亏是对着自家母亲,要不然这些打算实在说不出口。
自家女儿讲的详细,又是这样一幅神情,裴郑氏哪能读不懂少女怀春的心思,于是说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将来的日子要是不好过,你回家也别怨天尤人。”
裴令宾点点头,听完母亲这句话,心中又有些忐忑,迟疑了一会儿后才小心翼翼道:“那,母亲也帮我再看一看...”
裴郑氏忍不住点了女儿额头一下,道:“你呀你...行,娘在想办法好好问问。”
说完想起王九渊的经历非比寻常,叹了一口气道:“除了王九渊,你也看一看周昱暇,虽说他家境不好,又有几分傲气,可父母兄弟俱在,才学也不弱,更没有王九渊那样的经历...”
“母亲知道你喜欢王九渊,经常与别家姑娘一起研读他的文章,但你不清楚味文由心生,他的策问多是战争见解,以后回到北荒,会不会弃笔从戎,会不会披挂上阵,这一切都是未知,兵无常势,要是有个万一....”
言语到这里戛然而止。
裴令宾明白母亲的意思,低头应了一声,心里即有对文章中家国大义的钦佩,也曾幻想过出将入相的景象,可转念一想,若是真成了自己丈夫,还是不要上战场为好,可那样的经历换成自己,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被人劝阻,会不会成为两人间的一根刺?
母女两人聊了许久,从婚后的生活打理到可能出现的情况,再到一应的事实对比,可谓倾囊相授。
次日清晨,裴郑氏向颜府递了名帖,拜访颜李氏。
颜李氏早就知道王九渊的情况,奈何当日裴郑氏兴致缺缺,一幅无关紧要的表情,就没有说出口。今天两人见了面,寒暄了几句便直截了当的说道:“上次你提的事情,我已打听清楚,王九渊在定北城已有婚事,如今只等着启程回去,就会走六礼。”
裴郑氏的微笑立刻定在了脸上。
哪有人定亲这么早的?他家里人痰迷疯了不成?不是说经商人家最懂利益取舍吗?难道不清楚下场得了官身的士子,身价和之前完全不同吗?
从前还认为无所谓,现在种家婉拒,又得到这个消息,裴郑氏只觉得荒唐到了极点!
她怔了一会,很快抓到了关键,急忙追问道:“回去走六礼?定亲的人家也是在定北城?”
颜李氏点点头。
裴郑氏攥了攥手帕,缓缓说道:“师母,这话说出来有些诛心....当时北荒沦陷,定北被屠,王九渊是怎么知道那一位下落的...还能找回来吗?”
她还有更诛心的没有出口。
北荒沦陷,定北被屠,除了陨于刀下的亡魂和四处逃走的百姓,还会有滞留城内的人们。
这些人在完全沦陷之后,肯定会有不当人的畜生拿他们发泄,断肢、毁容、掠夺....还有被糟蹋、掳掠回营的,不会在少数。
如果找到的下落是这个,王九渊还会娶回家吗?
颜李氏之前没想过,听到问题后不禁打量了一下裴郑氏。她知道战场是什么样,自然也能猜出来对方的想法。
于是说道:“九渊的行事做派向来十拿九稳,一件事如果不是探寻到了答案,他不会说出来。所以这件事,不过耗费的时间长短罢了。”
裴郑氏实在不甘心接受这个答案,可颜李氏说的斩钉截铁,她不能再开口,只得另寻突破道:“我记得他还有个极为疼爱的妹妹?现在他妹妹也不小了,总需要一个嫂嫂多多照应,免得生出龌龊。总不至于事事都要麻烦师母您吧?”
颜李氏暗地里哂笑了一声,说道:“他的妹妹挺讨人喜欢的,麻烦一些也没事,再说他妹妹也定了亲,是一桩在京城的婚事,我帮着过完六礼即可。”
裴郑氏端起茶盏的手停顿了一下。
事情已经问清楚,剩下不方便的也不能同外人说。
她喝了一口茶,和颜李氏扯了会家常,又让人拿上来了登州的特产,详细讲述了一番,眼见接近中午,便起身告辞。
裴郑氏回到家,立刻唤来了孙子大宝,先问丈夫何时能处理完书院的事情,再详细问一问周昱暇和王九渊。
裴大宝知道小姑姑将出阁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把松竹馆一事都告知了祖母,最后才道:“还是王九渊最好。”
裴郑氏根据所有的消息想了半晌,终究没唤下人出来,决定还是等丈夫回家,在商议与王九渊相关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