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郑氏以为她的这些问题都很隐秘，可种金柏出身于百年世家，族中多少人从小教导，那些话一开口，他立刻就上了心。

他在鹿鸣书院求学，裴渡又是山长，这些不能不回答，否则就是得罪人，但他可不想现在就把婚事定下来。

之前来此求学时，族中千叮咛万嘱咐，若有人提及婚事只管含混过去，实在不行就往族里推，莫要给任何答复。

种金柏自是明白利害关系，他现在的出身和才学，没有必要早早定亲，阜县太小，几个家族也都是寻常富户，不要说与京城相比，就是和登州并论，也有很大差距。

哪怕没有族中的嘱咐，种金柏的心中也有成算，他的才学并不差，参加科考少说也能拿个进士出身，有了出身在谈论婚嫁，岳家的层次也会上升一大截。

裴渡虽是大儒，但辞官前也只做到了国子监博士，官阶不高还无实权，又在京城惹了事才辞官还乡，做了他家女婿，将来为官还有得罪人的风险，实在不划算。

更何况裴渡对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顶多预测一下省试的试题，或许在阜县一亩三分地上有些影响，但进了京城，比起封疆大吏，比起各部重臣又如何？

他种金柏不是周昱暇，小门小户出身眼界太窄，觉得中进士得了官身，便是祖坟冒了青烟，也不是王九渊一无所有，完成心愿后做什么都可以随性而动，他可是准备进凤阁鸾台的！

要是有个能助力的岳家，他将来的仕途官运自然会一帆风顺。对于士子来说，婚姻不过是一桩买卖，一桩待价而沽的买卖，这桩没有期限只有要求的买卖，怎么能轻易落锤？

在搬进裴府之前，他就让人打听过一应情况，裴家待字闺中的女儿只有一位，年方十六。

这些弯弯绕绕，种金柏自然不能说出来，不过不妨碍在心里嘲笑裴郑氏一番，也不看看斤两几何，以现在裴府的情况，能嫁给同进士出身就已经是走了大运，还想着招进士出身或是进士及第的士子为婿，未免太异想天开！

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是颜老相公的孙女要相看他们。

他嘴角往上提了提，心中有了合计，自这日起一心只读圣贤书，遇上窗外事便把周昱暇推过去，能不出头就不出头。

种金柏的小动作，裴渡并未察觉，但每位学生的性情和举动他看得清，自然明白妻子的想法不会实现。他之所以看中王九渊，就是因为这一位人品不错，既不工于心计，也不孤芳自赏，是真的想促成这桩亲事。

他本想拜托老师颜思弓，好好询问王九渊是否婚配，但老师突然动身前往京城，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裴渡这几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让夫人去颜府走一趟，把这事托付给颜李氏。

意料中的争吵并没有降临，裴郑氏没有和丈夫拌嘴，寻了一个好天气便上门拜访了颜李氏。

颜李氏早就知道王九渊已经定亲，当日老两口想着撮合孙女跟他的婚事，可惜没成，今日裴郑氏上门，颜李氏欲直接说明，见对方兴致缺缺，只得作罢。

等中秋过完，谢鸣珂痊愈，便跟着王九渊一同登门道谢，颜李氏笑呵呵的扶起这两个孩子，考较了一会学业后突然想起这件事，便顺口说了出来。

王九渊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对这个问题也准备好了相应答案，还没等说就见颜李氏挥手道：“我知道你早就定了亲，只那日我见裴郑氏心情不对，这才没跟她讲。”

“有劳师娘费心。”王九渊答了一句复道：“还有一事要麻烦师娘，我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以后成亲，走六礼还需要您和老师的帮衬。”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要是不找我们老两口，我们可是要生气的。”颜李氏笑着说道，她这个年纪本来就喜欢晚辈，奈何身份太高，不少懂事的晚辈见她要么拘谨、要么装腔作势，着实不讨喜。

前几年收了王九渊做学生，行事做派一丝不苟，尊师重道也是出自真心，并不装腔作势，平时对颜李氏和颜思弓也都是正常的亲近，让她实在是喜欢。

“既然是要走六礼，一应的东西可都开始准备了？”颜李氏心情极好，又说道：“有什么缺的直接告诉师娘，师娘给你补上。还有，你师娘我认识一个巧手，想出来的图样一个比一个好看，以后你做婚服就去找她...”

能帮上自己欣赏的晚辈，对颜李氏来说是一件开心的事，王九渊听着听着，眼神就慢慢向里间看去。

颜李氏顺着他的目光找过去，里间谢鸣珂和小孙女颜真定正互相玩闹，一个比一个活泼，她笑骂了一句：“两个疯丫头。”然后说道：“九渊，你妹妹我着实喜欢，等以后及笄师娘做主，给她说一个不错的人家。”

王九渊从未见过谢鸣珂有这般情绪，看她现在跟同龄的女孩一样，不由得欣慰了几分，然后就听见了师娘的话在他耳边炸响。

这一瞬间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立刻对颜李氏说道：“不瞒师娘，我妹妹早就同人定了亲，连婚书都已经备好，因男方现在尚未安定，妹妹这才跟我到了阜县。”

王九渊明白师娘是出自好心，也知道师娘口中不错的人家绝不是虚言，能这么说就代表颜李氏是把他和鸣珂都当成了自己人，否则不会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关键是他不想把谢鸣珂当妹妹。

颜李氏听完咂咂嘴，有些惋惜的说道：“可惜了，怎么好孩子定亲定的都这么早，好不容易见到这般聪慧伶俐、又明事理的小姑娘，想着以后做我颜氏一族的宗妇....”

王九渊脸黑如锅底，但也不能对长辈恶语相向，和师娘简单说明谢母的临终嘱托，把里面的男主换了人，总算搪塞了过去。

天色将晚，两人在颜府吃了饭便告辞回家。谢鸣珂自从到了阜县，终于见到了一位有点意思的朋友，颜真定性格温柔，字更是一绝，这便有了共同话题。

两个小姑娘志趣相投，很快就走到了一处，经常约着一起出门走动，入宴赏花，很快就成了一对手帕交。

王九渊见谢鸣珂终于不整日呆在家里，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并且他还发现，自从小姑娘开始出门走动，就变得越来越像同龄的女孩，不像之前死气沉沉。

过了几日，颜李氏想着告知裴郑氏，把王九渊婚约说清，孰料对方有事去了登州，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