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没听出夫人语气中包含的深意,点点头“嗯”了一声,他对谢鸣珂的印象还不错,典当洛神图的时候见过一面,行事作风颇有章法,不比王九渊逊色多少。

他补充道:“九渊的妹妹不错,知书达理。”又简单说了一下印象中的谢鸣珂,话语中多是赞美之意。

这些话落到裴郑氏耳中就变了味儿,她本就不喜欢王九渊,此时越想越觉得不对,王九渊只有这一个妹妹,两人相依为命多年,为了照顾她王九渊甚至请了假,兄妹之间的感情也太好了些。

女子出嫁,最怕遇到两种家庭,一是父亲早逝,只剩母亲含辛茹苦的把儿子养大成材;二是兄妹感情甚笃,又无父母兄妹,怕成为小姑子后多事。

裴郑氏在心中算计,王九渊的情况属于第二种,妹妹应该只有十三四岁,不是什么好年纪,小一些嫁过去后权当养了一个女儿,大一些等妹妹定亲了在嫁过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只有这个年龄段,小不小大不大的,以后出嫁肯定是个麻烦事。

她越想越觉得不妥,听丈夫的讲述,王九渊的妹妹还是个知书达理,惹人怜爱的性子,以后嫁人肯定是要帮忙相看人家,长兄如父,做嫂子的也不能独善其身,要是嫁得好,别人不会说什么,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要是嫁得不好,少不了闲言碎语,以后就别想清净。

裴郑氏又想到自己嫁过的几个女儿,凡是进了寒门,内里都不是什么好日子,从外面看却是个顶个的好,丈夫进士出身,深受一方百姓爱戴,年纪不大就得了诰命....可又有几人能真关注家里事的,苦不苦只有自己知道。

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让女儿嫁的舒服。

自家丈夫在这方面是靠不住的,他是书院的山长,只要看见优秀的寒门学子就会心动,可嫁娶和教学生根本不是一回事。

王九渊品性、学问自然顶好的,要不然也不会被老相公收做传人,可婚姻是结两姓之好,种金柏的家世、人脉都要强于他,就算是将来会吃亏又怎样,也不至于一下子就从世家变成普通人。

裴郑氏在心中合计完,并不打算和丈夫明说,否则又要吵起来,干脆等见女儿的时候,在一桩桩一件件的对比。

她现在没什么雄心壮志,就这一个心尖尖的小女儿,实在不想重蹈她前几个姐姐那样的覆辙。

打定主意后,裴郑氏晚些找了女儿,开门见山的说道:“你父亲前些日子带回家的这几个学生,在咱们阜县都是数一数二的优秀,这一回解试之所以没下场参加,是想着磋一磋他们身上的傲气,将来都是能金榜题名的存在,你也到年纪了,家里想着选一个,这些日子他们如何你也看在眼里,好好想想,等收了假回来再详谈。”

裴令宾明白母亲那句“到了年纪”是什么意思,她帮母亲打理过家务事,知道女子嫁人便是重新组建一个家庭,这等人生大事无异于转世投胎。她点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后,到底没敢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裴郑氏帮女儿收拢好耳边的碎发,轻声说道:“总要自己喜欢才行,莫要一味的听家里话....”

裴令宾惊讶的看着母亲,直到休息,也没把喜欢谁真正说给母亲听,当晚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从颜府到休沐前,见过王九渊的点点滴滴。

这一想就在也睡不着了,带着几分憧憬下了地,裴令宾点起火烛,翻出很久之前,依照记忆绘出的王九渊,或是在书房吟诗作赋,或是在郊外踏青坐立,或是清晨时分一袭红衣舞剑练枪,一幅幅一张张,看了好久竟不觉天光大亮。

两日后休沐完毕,种金柏、周昱暇两人回来,先是去裴渡那里销了假,又到裴郑氏跟前说了一会儿话,裴令宾站在母亲身边,满眼希冀看向门外,见只有他们两个来了心凉半截,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朝思暮想的红衣公子。

裴郑氏好歹也算他们两人的长辈,仗着这个身份,几乎把他们的家庭情况、姻亲故旧都问了个一干二净,尤其家风亲戚,更是问的十分详细,两人没有半点不耐,前后回答了一个时辰,才告辞离去嗯,开始一天的学业。

她越看越觉得种金柏称心如意,和周昱暇站在一处做对比,更显得种金柏毫无身架、举止得体、成熟稳重,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等这两人走了,裴郑氏屏退下人,对小女儿问道:“你觉得怎样?喜欢谁多一些?”

裴令宾挑个地方坐下,纠结了一会才对上母亲说道:“母亲,休沐前的宴席上....不是还有一个吗,今天他怎么没过来?”

裴郑氏的笑意立刻被冻在了脸上。

万万没想到自己严防死守住丈夫, 女儿又给了她一个大惊喜。她叹口气,拉着女儿把两人的条件都掰开揉碎,细细说给女儿听,然后语重心长道:“咱们和种家门当户对,你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裴令宾无心听从细节,母亲说的话实在不贴合实情,若她没见过王九渊的为人处事,说不得会相信,再者说这世上哪有完人,就算条件不好,可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没有改变的可能。

想到这里她开口道:“母亲,我....听父亲和其他人都说,王九渊天纵之才,秉性纯良,是状元之才。”

做母亲的,哪能看不透孩子想什么,裴郑氏听得出来,女儿这句话出自本心,只得耐住性子解释道:“是状元之才不假,但未必是状元,朝廷方方面面都要考虑的到,王九渊想取上头名,很难。”

她看过王九渊的文章,又被裴渡熏陶多年,明白这一位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她也知道,科考取士不是解试会试,只看文章秉性。

见女儿还是“我知道,但我不相信”的样子,裴郑氏心累,但还是继续解释道:“女儿你也听你父亲说过,所谓状元,文章、运气、经历等等,缺一不可,就算颜先生用尽全力帮王九渊,可他毕竟已经离朝,能有多大力量...”

裴郑氏见过数次科考,知道世家子弟和寒门相比,更容易出人头地,他们有更多的资源去了解官员喜好厌恶、朝廷决策运转,进而推断殿试的考题方向。

若是王九渊和种金柏都处于一甲,排名还大差不差,就因为种金柏有背景有故旧,会比王九渊更容易往上升。

裴令宾摇了摇头,咬着嘴唇对裴郑氏说道:“女儿明白这些事情,可女儿不想未来的丈夫有多大本领,哪怕只当一个县令,全家人平安顺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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