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但是对我来说，那也是足够奢侈的事情了。普通一词对凡人来说是理所当然，但对于我来说却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奢侈。”艾尔莉亚笑起来，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杂质，“所以我很庆幸能遇到你。因为你是最特别的，只有你能给我这种感觉，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作为‘人类’的实感。被人憎恨，被人喜爱，原来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是我呢？”叶歌一直没搞懂这个问题。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接受了艾尔莉亚的祝福，在少女眼中变得格外特殊。但后来他才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恐怕与艾尔莉亚无关。

“因为所有人都希望我成为‘艾尔莉亚’，就连母亲都对我抱有同样的期待。但是只有你——从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感觉出来了——你是唯一一个能将我与她区分开来的人。在你眼里，即便我只是一个最卑劣的‘盗名者’，但我始终不是‘艾尔莉亚’。这样就够了。”少女双手握住叶歌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前，“我是魔偶，作为艾尔莉亚的‘替代品’存活于世，所有人都会把我当作是她。只有在你眼里，我是最特殊的。”

此刻，她便是以这样的方式向叶歌坦白。因为身为魔偶的她并没有心跳，即便被贯穿身体也无法流出一点鲜血。所以她的身体总是那样冰冷，对待其他人也不会流露出任何感情。

“可你不是想成为艾尔莉亚吗？”叶歌并没有否认这句话，只是问道。

“因为那是属于我的命运。我必须代替她去完成她没能完成的使命，为此我必须得到她的身体，成为真正的艾尔莉亚。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是我，可以再任性一会儿。”艾尔莉亚轻笑道，“我是最完美的人偶，但从未有人赐予我名字。每次你喊我作‘艾尔莉亚’时，我总会产生一种错觉，好似连这样的我也能够轻易得到你的宠爱。但这样果然还是不行啊。”

“你也会感到嫉妒吗？”叶歌问道。

“嗯……怎么说好呢。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既然那种心情会让我感到不快的话，果然还是会吧。”她好像在确认着什么，仔细回忆着刚才的事情，最后轻轻点头道：“我果然是在嫉妒着‘艾尔莉亚’。所以，我要给予你惩罚。”

“为什么是给我惩罚？”叶歌有些纳闷地说道。

“因为是你让我感到不愉快啊。”她放开手，与叶歌拉开些许距离，好让他看清楚自己，“我要惩罚你，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不准用那个名字来称呼我。”

“……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叶歌挠了挠头。

这个问题好似将少女问倒了，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答案来，干脆把问题交回给叶歌：“你来决定就好。给我起个名字吧，我不愿意再听到你用那个名字来称呼我。顺便一提，那种一听就知道是给小猫小狗起的名字千万不要说出来，我会忍不住打人的。”

“让我想想啊……”叶歌慎重地思考着，在内心默默地对比着两人的不同。但实际上，两人差别最大的应该还是在性格上，几乎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存在。一个总是正经大方，如同大家闺秀般温柔，另一个则是喜欢开些让人心跳不已的玩笑，脸上会露出俏皮的笑容。

好在，少女也不着急让叶歌给出答案，见叶歌陷入沉思便默默地抚摸着手里的魔法原本。其实她早就将书里的内容读完了，再翻开也不会学到新的内容。

许久，叶歌才放弃了思考，抬头说道：“要不就叫艾莉耶吧。”

“总感觉像是把‘艾尔莉亚’的名字稍微念快一些，让人感觉到有些随意的名字呢。”她用手指点着下巴，脸上倒是没有什么不开心的表情。

“我是个起名癌还真是抱歉啊。”叶歌叹了口气。

“我并没有说这个名字不好。艾莉耶，艾莉耶……以后我就叫艾莉耶了。”少女就好像得到了自己最心仪的玩具，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朝叶歌伸出手去，深邃的眼眸中满含期待，“初次见面，我叫艾莉耶。”

“初次见面，我叫叶歌。”叶歌握住艾莉耶的手，依旧是那般冰冷。但与之相反的是，他竟能从少女的眼眸中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感情，好似连坚冰都能融化。他不由得开始思考，原来这就是卡缪尔所追求的最完美的作品吗。

这样的魔偶，与人类到底又有什么区别呢？

“喊我的名字。”她有些不满地说道。

“艾莉耶。”

“再喊一次。”

“艾莉耶。艾莉耶。艾莉耶。”

“我在。”她快要维持不住自己的矜持，再次双手握住叶歌的手，眼中满是期待。

“……接下来我该说什么？”可惜叶歌是个看不懂气氛的人，面对少女那热切的眼神，一下子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啊，真是急死我了。真是的，难得这么好的气氛，你居然能说出这么扫兴的话。”艾莉耶一下子就破防了，忍不住揪住叶歌的衣领，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我要揍你了。今天谁都拦不住我，我一定要揍你一顿。”

“等一下等一下，我好像想起来我要说什么了。”叶歌被吓得直冒冷汗。他可是领教过女仆魔偶的力气到底有多大的，想来艾莉耶的力气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一拳打下来，恐怕他就能直接回复活点报道了。

“你说。”少女比了比自己可爱的小拳头，姑且先把叶歌放下来，又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恢复到那副淑女的模样。但任谁来都能轻易看出少女心中的欢喜，好像迫不及待想要听到令自己以身相许的话语，然后扑到心爱之人的怀里尽情撒娇。

她仅仅是期待着能有这样的一天，一时，一刻。她可以不再是艾尔莉亚，仅仅是作为“自己”活着，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哪怕最后也只会变成镜花水月般的梦幻，但残留下来的余热也足够温暖这具冰冷的躯壳许久了。

可叶歌看着少女脸上的表情，心中竟第一次生出了犹疑。让他拒绝的理由太多太多，但能让他接受的理由却只有一个。他好几次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仅仅是抬起头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艾莉耶并没有理解这句话，仅仅是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一眼高挂在头顶的圆月。无论何时，在卡杜拉魔法学院里看到的月亮都是那样的震撼。那样的月色说是美倒也没错，但似乎又和她想听到的话毫无关系。

可还没等艾莉耶去追问叶歌，她便忽然感觉到眼前的光线一暗，整个人都陷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嘴唇也被生硬地夺走。在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以后，她竟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身体却下意识地伸出手搂住叶歌的脖子，踮起脚尖令两人贴的更近，一刻也不愿意与他分开，眼中缓缓流下两滴清泪。

可惜，两人都沉溺在那样的氛围里，完全没有察觉到这样的细节。眼泪从少女的脸颊上滑落，最后滴落到叶歌的身上，缓缓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