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尔觉得他们简直是疯了,向导好歹也算自己一方的吧,于是出面制止。
当时巴斯克一行也不理解,人怎么和“畜牲”是一方?杀了就杀了还能怎么样?
巴斯克叫嚷着要好好挫挫城里少爷的锐气,缪尔也不客气,反揍了他一顿。两人就这么结下来梁子,缪尔对高地卫戍军的印象也愈发差劲。
但缪尔这次没有动作,他就静静看着。当亮银的剑身从女人胸口抽出,沾染着那斑驳血迹,看着血顺延着剑身滴落在地面汇集成洼地。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心中生出一股鼓动的焦躁感,那加速的心率和升温的血液带给他一种恍惚的错觉。
缪尔突然意识到众人所言非虚,自己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不知道那个雨夜里兜帽男人对自己做了什么,但这种看到杀戮平白无故所生出的兴奋反应,是以往从未有过的感觉。这不正常,有问题,大有问题。
他攥着拳,咬牙将发温的思绪平复下来,瞳中跳动的金丝又很快消复下去。
这是其他人没有注意的。
仿佛就是漫长无聊乐章中的插曲,人们已经耐受住了它无聊的漫长,没人会在意其中插曲的平仄高低,也没有人在意这里的生死。士兵草草将尸体拖放一边,从井里打出一桶水将血迹冲刷,寒霜会将污水冻住,再降一场雪,白茫茫大地将一片干净。
安德烈还是决定留下三人值守哨塔,以接应后续部队,其余人接着向矿场快速前进。
从微小雪粒到足以模糊视线的风雪,一行人贴着崖壁走出了栈道。崖壁出口,天地间一线苍茫,他们的视线不足百米,在自然伟力的压迫下,他们下马躬身前进。
好在卫戍部队在高地上还浇筑了用以导航的石桩,队伍一个接着一个跟着,摸着链接石桩的铁链行走,不至于迷失方向。
缪尔低着头摸着铁链前进,风雪吹着他面目生疼,不过多少让他从昏沉的情绪中清醒了半分。
“玛德,这么难走,怎么就不把轨道铺过来呢?开着火车不一溜烟上来了吗?”出声抱怨的是身后的佣兵休伯特。
“你想什么呢,没看见刚咱们走的栈道啊,轨道铺在崖壁,给你倒立过来啊。”有人反驳道。
“打洞呗。”休伯特不服气的说,他在山南看过那种矿洞列车,密密麻麻像个蜂巢。
“想得美,老爷们也抠,你想想省下这笔钱他们能建多少个宅邸,包养多少女人。”又有人笑骂回应。
“不要是老爷们火烧眉毛了,怎么舍得给我们这么好的武器。”红发的摩顿拍了拍自己背后的燧发枪。
缪尔听他们闲聊不仅想起来当年自己也有过类似的疑问,记得当时席恩大叔冷笑说要不这项目就给自己承包了。他当时还真想着把这个“大项目”干了,后来去找艾利克斯咨询的时候,却得到对方的一对白眼。
“你不算是文盲了吧,缪尔。冻土上铺轨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考虑过怎么保证枕木不变形吗?”
艾利克斯叹气的表情活灵活现的还存在自己记忆里。
你可千万要活着啊。
女孩站在远处的山崖,北风呼啸吹乱她如瀑的秀发,那双素若柔荑的手将不安的长发轻轻绾起。熔金的瞳孔看穿了风雪,先锋小队躬身前进的身影在她眼里犹如行进的蚂蚁。
她伸出白柔的手指,仿佛是试图将远方的蚂蚁捏死。
“我还是建议你别这么做。”她身后传来清冽的男声,面目年轻的蓝发男人穿着一身亚麻素袍走到她身边,碧蓝的眸像海一样深邃。
“你还没完全控制这股力量,涉及到仪式部分你还是保持最佳状态才行,安德烈也没有那么容易杀死,你一出手他就会感知到从风中的杀意,万一伤到‘货物’就不太好了。”
“切。”女孩秀美的眸流露出不满的神色。“这个巨人后裔也是你们招来的,这也在你们的交易范围内?你们想两头下注?”
“严格的来说,你们才是后来者。”男人如实回答。
“你知道吗?我们这个族群从来不讲什么先来后到,是我们的终归是我们的。”女孩看了他一眼,金色的海洋在瞳孔中翻滚,她伸出手掌,周边的风雪竟然一时停滞。
“我感受到了祖先的魂灵。”
她闭上双眼,放大的观感逐渐覆盖高地的山川沟壑,时间和空间不再拘于一隅。她是风,她是雪,她是奔涌的江河。她穿梭于这大地的每一处。她刚刚鼓动士兵们的衣衫,惊醒了蛰伏的野兽,又在栈道哨塔制造了一场雪崩,又消融了喀拉什的冰雪,天山融水注入奔涌的河水,河水溢出河道,又在喀拉什山脉中肆意横行。
“等言灵覆盖整个高地,仪式就要正式开始了。”男人说道。
“我希望我们的合作是坦诚的。”女孩睁开了眼睛,美目微敛。“贝鲁因学士。”
“那是自然,一切为了真理。”这位白石塔的主人以手按胸,如此回答。
先锋小队此时还不知道通往高地的路已经被一个个貌似天灾的事件锁死,他们在巴斯克的带路下,通过艰难旅程,总算到达了矿场。
矿场军营在一处谷地,算是高地上比较低洼的位置,有岩壁遮挡风雪,视野也明朗起来。干燥的北风并未能带走全部水汽,灰绿色的地衣类植物在可见的岩壁冻土上蔓延生长,小队一行人走过由发黑发硬的稻草铺成的小路,在阴暗潮湿的角落还能看见零散的不知名的菌菇,他们路过散落着斗车,在一些没有被大雪遮蔽的地方还能看见杂乱的脚印,但除此之外营地内全无生气。
原本在路上还有心思闲谈的队伍,看见这个氛围也不禁沉静下来。
巴斯克打开一栋杉木房屋的门,看陈设应该是会议室之类的,他用火折点亮房屋内的火把和炉子,难言的温暖总算在这小屋内延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