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王九渊听从颜思弓的建议,收拾好东西后搬进了裴府。

令他意外的是,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搬进裴府的学子,鹿鸣书院的周昱暇、种金柏都带着书童,在裴府门口来回搬运着行李。种金柏还好一些,周昱暇的脸上却阴云密布,怎么看怎么不对。

裴家乃是阜县望族,裴府的占地面积自然不算小,前后光客房就有近三十间,三人分配到的住处又十分接近,很快就相互熟络了起来,平日里一同上下学,互相探讨学业不提。

转眼七月已接近尾声,眼看着要进入八月丹桂飘香的时节,也意味着解试即将开始。一日,种金柏有事外出,周昱暇走近王九渊的小院,开门见山问道:“九渊,你今年想不想下场?”

王九渊见他来了,边收起手头书卷文集边说道:“先生让我晚一回下场,说我不急于这一时,等完成学业出门游历一段时间后在考虑不迟。”

“不迟?谁出门游历不要个好几年?还不迟?”周昱暇被这一句回答气得差点没背过去,但还是压住语气说道:“九渊你不知道吗?早一年下场,就能早一年得举人,虽说朝廷从开国之时就行士绅一体当差纳粮制度,但得了功名的人,还是在其他方面有些特权的。”

“更别说解试之后,就是三年一次的省试,省试的难度九渊你的先生,颜老相公难道没说过吗?早一年得了举人,就能早一年钻研省试,也能填上几分把握。这是咱们学子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说晚几年不迟呢?”

王九渊微微侧头看他,心中生了几分诧异,你要下场就下场,来找我作甚?但这般说出来,又不大好听,想了想开口道:“既是大事,更要好好筹划一番,先生的话不无道理,所以我觉得,晚几年并非不可。”

周昱暇摇了摇头,又开始劝道:“先生把咱们压住有他们的苦心不假,但人生哪有筹划完毕就一帆风顺的?九渊,听我一句劝,早些下场,咱们也能早些为官,等得了官身还要慢慢熬资历,那时候再行谋划也不迟。”

王九渊随意应了一声,转过身摆弄几下桌上的文集后说道:“的确,就算谋划完了也不是一帆风顺,挺烦人的。”

任谁都能听的出来,王九渊对这个话题实在不感兴趣,就连语气中也有了几分送客的意味。

事实上王九渊心中已经十分不耐烦,他们三人下场,其余的不敢说,进士出身是肯定。但他的先生让他不要下场的时候,怎么不把异议提出来,现在又撺掇别人跟他一起下场,究竟在想些什么?

自己这意思,难道表述的不明白吗?

但周昱暇好似未察觉一般,继续滔滔不绝道:“九渊,咱们三人中,你和我的家庭情况是类似的,都只能靠自己打拼。种金柏不一样,他是登州的大族出身,又有亲戚在京城为官,现在下场和将来下场并无区别,自有人替他谋划,哪用的着.....”

正说话间,种金柏倒是拎着一堆东西进了门,一见两人都在,立刻招呼道:“昱暇,合着你在九渊这呢,今天街上好多店铺说是迎解试鼓励学子,降价力度也忒大了些,我扫了不少好东西,你们俩也过来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

周昱暇见种金柏来了,也闭上嘴不在说什么,跟着王九渊一起上了前。

等两人挑挑拣拣完毕后,种金柏才笑着问道:“不是你俩刚才说啥呢,我看九渊一直在翻书,莫不是昱暇你问了什么问题,把九渊难住了?”

王九渊刚想接话,周昱暇就抢先答道:“九渊才思敏捷,我哪能难住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从桌上拿起了一本书:“我们俩刚才就着书这儿...篇文章,谈论草原的叛乱平复后,该以何等方式治理。”

说完还转头看向王九渊道:“话说回来,这文章上的字虽然婉约,不过韵味却和你的字有些像,莫不是你弟弟做的?一个好好男孩子,你教他写什么簪花小楷。”

种金柏也好奇的凑上前,同周昱暇一起品鉴起了文章。

王九渊从他拿起那本书的时候心中就暗道“不妙”,周昱暇也果不其然翻到了,谢鸣珂所做的草原治理之法。

那是他夹在书里,想着累时闲时就翻出来看看,如今被周昱暇拿到了手里,实在是有些不悦。

正要伸手拿回文章,一旁的种金柏却抢先拿了过来,边看边啧啧称奇道:“原来九渊还有一个弟弟?这些日子咱们三人上街采买的时候,我看你总是往胭脂铺子里钻,还以为你是有个妹妹或是心上人什么的。”说完仔细看了一遍文章后又忍不住说道:“有一说一,九渊啊,你弟弟这篇文章有点东西哈,文采斐然,详略得当咱先不说。我不知道你注没注意一个问题。”

种金柏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看着王九渊说道:“这篇文章是以大辽开国时,草原治理的方法开篇,咱们都知道,太祖皇帝为了让草原归心,先是以雷霆手段摧毁了他们信仰的长生天,又以文德皇后、玉清道统、草原传说为原型,塑造了一位手执玉瓶的神女,以供他们信仰。”

“但这篇文章中,有关神女部分却写的是日日思君不见君的哀愁,搞得跟闺怨一样。”说完之后忍不住“嘶”了一声,用一种极其夸张的语气说道:“九渊啊,你这弟弟该不会是....”

王九渊现在只想骂娘,从种金柏手中拿回文章后,小心翼翼的夹回书里,道:“你想多了,家中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先生马上下值回来,咱们还是继续说这几日的课程吧。”

只可惜他往日来的说一不二今天没能奏效,身旁两人依旧在探讨这篇文章。能在鹿鸣书院中名列前茅,记忆力自是不必说,种金柏还在品鉴那段写得极为出彩的闺怨,忍不出赞道:“写得真是错彩镂金,我怎么就想不到,化用传说暗喻心中所思呢?九渊说真的,我能见见你弟弟不,最好能跟他多谈几天,想来他该是个心思细腻,温柔体贴,却能在事情决断上说一不二的妙人。”

王九渊只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

然后就听见周昱暇接过话茬说道:“金柏,我倒是见过一面,生得真是美如冠玉、靡颜腻理,你见了他就会明白,什么是娇弱之美,也难怪九渊多少佳人暗送秋波,都视若无睹。”

他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着王九渊严肃说道:“有一说一,你这哥哥当的也不称职,男孩子怎么能这般教养。总归是要成家立业,他这副模样,我看以后能不能撑起门楣都两说。要我讲干脆让你弟弟考个书院,别整天放在家里娇生惯养,像个温柔写意的才女一般。”

种金柏怪异的看了周昱暇一眼,并未说什么。

王九渊一直觉得,自己养气功夫还算不错,很多诋毁的流言哪怕当着他面说,都能一笑了之,随后用事实狠狠地打在别人脸上。

但是现在,他已经考虑该怎么和裴渡说明将会发生的状况了。

他缓缓起身说道:“我怎么养,关卿何事?”

周昱暇还想说什么,种金柏却察觉王九渊这句话说的很慢,和平常的语气大不相同。

他一把拉住周昱暇,正要开口把话题引向他处,裴府的管家却进了门,邀几人去正堂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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