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巴莉大喊道,这时更多石块、砖头和瓦砾碎屑开始在俩人的铠甲上敲敲打打。
“如果我们发起冲锋的话,会造成公民伤亡的。”恩希莉亚喊道。
“可能这是我们的唯一选择了。”卡洁说。恩希莉亚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除非……
“那扇门!”她一边呼喊,一边指着附近一扇锁住的商店正门。
“值得一试,”巴莉说。“保护好典狱长!”
他们变换着只有两人的阵型,巴莉阻挡着正面,恩希莉亚阻挡着侧面,然后渐渐背靠着门面。
“恩希莉亚!”巴莉喊道,“把门撞开!”
接下来只剩下巴莉一个人用盾牌保护着我和修女。恩希莉亚一脚踢在门上,力道十足。前后踢了三次,把全身的重量都用在脚上,最后随着一声清脆的木料破裂声,两扇门向内侧轰然敞开。
“走!”巴莉顶着盾牌堵在门前喊道。“带上典狱长和修女,找出口!我们在这拦住他们!”
看到他们千夫所指的目标即将逃脱,暴民们立刻向前迸发,冲撞着只有巴莉一个人的防线。
“来,跟我走!”恩希莉亚喊道,然后进入了黑暗的店铺,面前架着盾牌。“一定有后门。”
我四处观望,看起来,这家店是做蜡烛的。架子上排列着上百根蜡烛,同时还有许多种花香袭击着我的口鼻。
“这里!”卡洁喊了一声,消失在店铺后面。
“请跟上,典狱长,”恩希莉亚说。我和她循着卡洁的方向进入店铺深处。
她找到了一扇通往储藏室的门,里面摆满了木桶、麻袋和码起来的板条箱。屋里漆黑一片,我只能勉强看到卡洁的身影在她面前几尺远的地方。
“要是有根蜡烛就好了,嗯?”我轻轻地说,恩希莉亚扑哧一声,赶快用手捂住嘴。她意识到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间。
然后随着一声木料碎裂的声音,光线突然进入这间储藏室,是修女把后门踢开了。门外的小巷没有人。
恩希莉亚点点头,走在最前面开路,带着我和修女走了出去。我们走出门还没到十步,就有一个人从旁边的阴影中站了出来,挡住了我们的路。
这是一位赤褐色头发的妇女,她双手捧着一把重弩。就在恩希莉亚打着滑站定、举起一只手警告后面的人的同时,那名妇女举起武器对准了我们的方向。
时间似乎变慢了。
雪片又开始飘落,厚重的雪花无声地落下。人群的喧闹和巴莉的喊声变得十分微弱,在主路旁的这条后巷里,一切都很安静。
我看到那个妇女的眼眶湿红,似乎刚刚哭过,而且她的表情悲痛欲绝。
是什么东西把这个镇子变成这种状态?在我的阅历中,德萨克的人民向来都遵纪守法、恬淡寡欲。为什么这座镇子如此愤怒?恩希莉亚也有着同样的疑惑。
“请让开,”那名妇女对恩希莉亚说道,她的双眼在恳求。她的声音颤抖哽咽,饱含的情绪喷薄欲出。“谢谢。”
“这个人是将世界从灾厄的危机中解救的英雄。至高典狱长,”恩希莉亚用平静的声音说,就像是在对一匹易受惊的马儿说话,“请你三思而后行。”
“什么?”那名妇女皱着眉头说。
“别这么做,”恩希莉亚说,“这个人受到德萨克的保护。”
然后那名妇女笑了,绝望的笑声近乎疯狂。
“我要的不是他,”她说,“是修女。那边那个。”
这个时候我和恩希莉亚才意识到,重弩瞄准的是卡洁。
“我的女儿从没犯过任何错!”妇女说着,泪水开始顺着脸颊向下流。“琪琪主动选择站出来,告诉修女自己的天赋。她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不想让家里人伤心,不想让镇上的人难过。大家都爱她!所有这些事端──都是你挑起的!”
“你带走了她女儿……”恩希莉亚悄声说着,看向卡洁。
那位修女严峻地点点头。
“我们别无选择,”她说,“审判庭修正了律法。任何已知带有异能的公民都有可能是古神信徒,无论是否属于良性,都要求被带走接受审判。王国境内所有没有例外。”
“她只是个孩子!”妇女大喊道,突然将弩戳向那个修女的方向。“你把她关起来了!和那些罪犯关在一起!或者她已经被放逐了,独自一人在荒郊野外!你给她判了死刑!”
我抽了一口气,确定这一发弩箭必定要射出来了……但却没有。至少暂时还没有。
“琪琪危害不到任何人!”妇女哭喊道,“她总是哭着睡去,希望她天生与别人一样。而你却抓走了她。你这个畜生!”
“律法就是律法。”卡洁说。
“律法错了,”妇女说,“她是我的生命,你把她夺走了。现在我也把你的夺走。”
她的环过扳机的手指渐渐扣压扳机……但她犹豫了,因为我挡在了她和修女之间。
“请让开,”妇女哭着说。“我知道您,您是尊贵的客人,是英雄,我不能伤害您。”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我说,“把弩放下吧。”
“我的命没了,”妇女说,“她的也不该留。”
“如果你这么做了,就回不了头了,”我说,“如果你的女儿回家了,却发现你因为现在所做的选择而不在了,怎么办?”
“被审判庭带走的人都有去无回,”妇女说,“琪琪不可能回家了。”
她声音中的绝望令人心碎,刺中了我的灵魂,一旁的恩希莉亚也面露悲伤。
“你怎么能那么肯定,”我恳求道,“你欠她一份回家的等候。她需要你。”
妇女的脸庞在悲伤中坍倒,泪水放纵地流淌。但她没有放下弩。
我向前迈出一步,向她伸出手。
“我来帮你,”我说,“我向你保证,我将尽我所能,带回你的女儿。
可以肯定,我无法走到妇女身边。在这个距离,一把重弩的力道足以贯穿我的胸口,不过我也不担心这个。
“拜托了,”我继续说,“你需要坚强起来。为了你的琪琪。”
女人瘫倒在地,斗志全无。但她倒下的同时,也终于输给了悲伤和劳累,她的手指扣紧了扳机。
一声脆响,然后是一声急促的弦音,弩发射了。
那支弩箭撕裂空气,打在小巷的白石壁上弹开。我飞速转身,看到弩箭呼啸着经过恩希莉亚,距离那位年轻的修女只有几寸远。
我稍稍挑起了一个手指。弩箭偏折了方向,就像是有一堵透明的墙斜着立在修女的前方,最后弩箭从她肩膀上掠过,没有伤到人。
恩希莉亚后脖颈的汗毛立刻直立,她知道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修女目瞪口呆。弩箭本应该命中她的咽喉,恩希莉亚看出来了,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我对着她们使了个眼色,然后在心里感谢圣。
修女平复好心情,手握着剑柄,刚刚那一下足以定妇女的罪了。而妇女跪坐在落雪的地面上,已经泣不成声。
恩希莉亚跑到她身边,从她颤抖的双手中温柔地拿开重弩。然后她抱住了那名妇女,心贴着心。
“别抓她,”恩希莉亚看着卡洁说,“这是一场意外,没别的。”
那位修女犹豫着,看上去很焦虑。
“没人受到任何伤害,”我帮着恩希莉亚说话,“她已经受尽苦难了。够了。”
卡洁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
“这不是我的管辖区域,”她最后开口说,“我现在唯一的任务只有保护至高典狱长,任由你们决定了。”
恩希莉亚与我目光对视……但什么都没有说。
──────
镇上的暴民正在一次次地冲撞巴莉的盾牌,拳打脚踢。破瓶子、碎石头打在她的盾牌和头盔上,但巴莉依然没有拔刀。
随着一声大喊,恩希莉亚再次出现在蜡烛商店里,带着那名红发妇女,一只手搂着她肩膀,然后镇民们后退了。
“罗莎?”壮硕的铁匠喊道。
“琪琪不会希望看到我们这样,”妇女呼喊道,“她不会希望任何人因她而受伤。”
她的突然出现让人群静止下来。其他人都推到后方,变得不知所措。
“把街道让出来!”巴莉吼道。“马上离开,就不会深究!”
镇民们都看向那名铁匠。
“照他说的做吧,”他说,“结束了。”
人群的暴怒和憎恨消散了,就像曙光照耀下的晨雾一样。不一会,他们就变回了普通的公民,脸上再也没有扭曲的愤恨和狂怒。许多人都低下头呢喃着,自惭形秽。
恩希莉亚点了一下头,巴莉给铁匠让开了门,让他前去拥抱那位妇女。
“你们其他人,快点回去!”巴莉对附近磨磨蹭蹭的人群命令道。她本可以把他们全都聚成一堆,挨个扣押,但恩希莉亚很高兴看到她选择了怀柔处置。
恩希莉亚环顾四周。如同奇迹一般,除了几处剐蹭和淤青,无论是士兵还是麦琪奇的公民都没人真正受伤。镇民们渐渐散开,顺道拖走了推车。
巴莉看着恩希莉亚,松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她缓缓摇着头说,“但多亏了你们,今天避免了一场灾难。”
恩希莉亚突然感到身心俱疲,没有力量回答。她木讷地点点头,重重地坐在旁边的台阶上。
巴莉依然在谨慎地看着最后几个徘徊的镇民。而我也从店面走出,脸上阴云密布。我的目光游移到修女身上,她表情严峻,然后我又看向那名妇女,罗莎,她正在铁匠的怀中哭泣。
所有这些人都是德萨克人,心中都怀着善意,但最近的行动却让他们兵戎相见。
其中理由,我想我渐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