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渊忍俊不禁,反问谢鸣珂道:“鸣珂,你觉得我会放心一个小姑娘独身回到定北城吗?”

谢鸣珂眨了眨眼,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说道:“怎么会独身一人呢,我可以像王六哥刚到阜县那般,雇镖师送我回定北嘛。”

合着小丫头到现在还没消气呢!

不过王九渊还是瞪了她一眼,板起脸说道:“小姑娘还挺记仇,这种事情也敢拿出来开玩笑。“”

然后叹了一声:“那时候咱们身无分文,连吃饭都是问题,我自卖自身想着能有人收留就已经是一件幸事,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连想想都是一种奢望。”又满怀愧疚的看了谢鸣珂一眼:“鸣珂,是六哥没用,到现在还让你东奔西跑,忙里忙外...”

他说的这些话并非虚构,那时候两人若不是连饭都吃不上,又怎么会想着去给别家当下人,更何况沿途逃难的百姓甚多,人头不值钱,有几个主家能愿意买他们这样的小童。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主家收留,也达不到今日这般光景。

谢鸣珂说出这话,就是想逗一逗王九渊,然后调侃他“怎么小时候就敢,现在反而不敢了”,没想到却惹得他生出了愧疚,也让自己难受了几分。

她拽了拽王九渊的袖子,安慰道:“哪有,我在家里都是享受现成的,现在这一切不都是王六哥挣回来的嘛。”

两人互相推让了一番今日的功劳,无意间相视一眼,见到对方的脸不由得都红了几分,不约而同的转头看向其他方向,半晌没有说话。屋中虽然安静了下来,却没显出一点尴尬,倒是弥漫了几分又软又柔的情绪。

王九渊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唯恐说什么都会打破这个氛围;可他有一种冲动,想打破这个氛围和她说一些什么。

谢鸣珂脸红了一会,才低声说道:“若是回去,王六哥你一定要找个时间,和颜先生好好说一说。”

王九渊转回身来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想了想又提了书院中的一件事:“今年解试,书院中很多和我同年的,都想下场试试手,但我还没想好,该怎样和先生说...”

谢鸣珂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犹豫,遂说道:“王六哥,我晓得你在阜县下场,也必定会通过解试,可进士易得,状元难求。”说完她也犹豫了一下,“要不咱们好好想想?”

大辽的文教律法规定,学子在哪一处参加的解试,就代表是哪一处的考生,即便王九渊现在不是东鲁州阜县的籍贯,这一次下场后,也会被官府记录在册。

可在大辽现在的科考历史中,从东鲁州阜县走出的状元不在少数,朝廷为了平衡各州文脉,在考生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大概率是不会点这一地的士子作为状元。

而北荒籍贯则不同,王九渊若是以北荒考生的身份下场,才是最大程度上利用了自身资源。虽然这么做有投机倒把的性质,但日后真做出来几分功绩,一个某某年间的状元,肯定比一个某某年间的进士更引人注意。

王九渊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缓声说道:“放心吧,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商户出身?利害关系的取舍是最在行的,这件事不用你操心,我能分辨的清。”

事实上他内心早有成算,若是家中只有自己一人,那么无论进士出身、还是得了状元,对他来说都差不多,反正都是下放到地方,慢慢熬资历。

可现在身边还有一个谢鸣珂呢。

一个进士身份的兄长,和一个成了状元的哥哥,哪一个对她以后的生活更有利,明眼人都能分辨得出来。

虽然自己对状元不是抱很大的希望,但小姑娘一直很笃定,自己总不能辜负这片心意,既然能给,那就努力做到最好。

鸣珂已经十三岁,除了某些习惯不好说之外,其余的各个方面,从长相到持家、从性情到文采,当真是无一处不让人满意的。若不是谢母临终委托,他要见到这样的女子,肯定会想办法把她收入自己的后宅中。

王九渊带着几分遐想看向谢鸣珂,小姑娘正拿邸报,对照舆图分析着各种讯息,浑然不觉自己正在看她。

她毁掉了自己本该优渥的生活,却把他的前路一点点铺好,如今已经有能力,该轮到自己铺设她的未来了。

既然能给,那就努力给她最好的。

王九渊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拳头。

休沐的时间并不长,王九渊在家中收拾好一应物品,告别谢鸣珂后就带着小满回到书院。

刚在宿楼中打开包裹,就听见门外有人高声唤他,出门后一看,原来是很早前就打过交道的张院士。

两人见过礼后,张院士才说道:“颜老相公要见你,马已经在后门备好,你这就动身吧。”

王九渊道了一句多谢,随即上马向着颜府奔去。等进了颜府正堂,学生与老师行过礼后,颜思弓却先问了一句:

“九渊,我记得你尚未婚配。”

听到问题的王九渊愣住,不知为何却闪出了坠着火雨玛瑙的谢鸣珂,一时间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若是有心仪的女孩也不妨说出来。”颜思弓经事多年,一眼便知王九渊羞于出口,于是又说到:“知好色则慕少艾,这些没什么不好意思、难以启齿的,更别说再过几年,你也到了能说亲的年纪。”

王九渊听到“能说亲的年纪”,还没回过神来就脱口而出:“家中长辈早已定下了婚事,等回定北城后,就会完成婚礼。”

说完才察觉有几分不妥,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想往回收实在有些难。正考虑着补救几句,就听见颜思弓惊讶道:“这北荒风俗...说亲都这么早了?不知……那位…如何?”

王九渊朗声说道:“先生,我家虽有爵位,但这些年却一直都在经商。”却自动忽略了后面的问题。

大辽的明文律法规定,女子十六岁,男子十八岁即可定亲成婚。但士子之间,尤其像王九渊这种必定能登天子明堂的,却要晚一些,四十郎君十六妻的也不在少数。

颜思弓询问王九渊的婚配情况其实并不算多管闲事,毕竟他父母双亡,叔伯兄弟也不知道是否尚在人间,自古以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真要谈起婚事,也只有颜思弓是最合适的了。

但颜思弓惊讶的点倒不是他已经有了婚约,而是他入颜府门下时仅有十岁,籍贯文书上写着的又是勋爵之后,这样的人家按道理并不会给孩子说亲。

但如果是商户,那一切也就都说得通了。

王九渊在堂中看着座上的先生,心里琢磨着应是有什么亲事要说给他,并且这桩亲事女方多半是世家贵女,否则也不会入了先生慧眼,特意寻他过来。

还是直接把话说死,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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