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好赶上了地铁末班车。那大约是十二点一刻。
我们下了楼，才真切地意识到时间已经多晚了。小区里静悄悄的，已经半个行人都没有了。我让小瑶先回去，接下来我可得一路小跑才赶得上地铁。何况，她还穿着拖鞋和睡裙。
末班车厢里的灯明晃晃的，车厢内只有我一个乘客。不报站的时候，车门旁的荧幕会循环播放一些广告、新闻。
“时隔多年，吸血鬼再次出现......移动采血站发生不明爆炸......”
这篇报道短暂吸引了我的注意。这正是前段日子我碰到的一个任务，但关于任务细节，我宁愿不提。我带上了耳机，不愿再听。
我差一点就要闭上睡眼，直到一个来电将我惊醒。
来电显示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任务委托。虽然不知道来电者是谁，但我还是按下接通键，将手机贴在耳边。
“喂——是哪位啊？”
接通伊始，电话那头只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碰撞声。
安静地等待了好几秒，对方还是没有说话。我打了个哈欠，准备挂断电话。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但略带稚嫩的女声从电话中传出。
“......快给我回家！”
一句话，如一盆冷水浇在我的头上，我瞬间完全清醒了。
“是你！你要做什么？”我瞪大双眼，腾的一下从地铁坐椅上站了起来。
我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我不知道她在这时候打电话，目的为何。
但仅仅说了一句话，电话那头就没了声响。她挂断了电话。
*
接到这个电话后，我恨不得下车推着地铁走，也要快那么几秒到家。
我坐立难安，生怕她要在我家搞什么破坏。于是站起来往车头走，要司机师父加快速度。走了两三个车厢才意识到这是地铁。
来电者是什么人？准确的说，她是只吸血鬼，我与她的初次相遇也不怎么愉快。
做猎魔人，时常会遇到难缠的家伙，以及各种奇葩的客人。前些日子就有一个关于吸血鬼的任务。
任务内容是一个名叫“为美少女献血网”的网站。
非常直白的名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况这年头什么都内卷。有偿献血机构也拿出美少女做卖点，最多也只是让人在心里暗骂几句。
他们家的卖点是，献完血后，除了支付市场价，还会获得一封感谢信，据说来自被顾客的血拯救的美少女。
难以置信会有顾客？确实没有几个，但我的委托人就是其中一位。
我怀疑这是吸血鬼开的，那些血会被喝掉。魅魔们做过类似的事——伪装成科研机构，要求人们为科学研究捐精。
根据任务描述，我登上了那个网站，并点下了“上门服务”。望着网页内容，我忍不住皱眉头，明明是慈善机构，可配图都是些二次元。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来自这个任务的委托人。
“楚先生？”我向他打招呼，不知道他此时来电是要做什么。
“小林！”电话那头是个沉稳的中年男人，“能查到吗？不行就算了……”
“我办事，您放心！”我自信满满，“这些把人类当食物的可恶家伙，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
“不，你忘了吗，我的委托内容不是这个——”楚先生提醒我，“我不怎么在意对方是什么……”
“只是怀疑，我的感谢信根本不是美少女写的！”楚先生忧心忡忡，“语气一点都不可爱！我要你查的，其实是这个……”
“呃——网站建立者可能不是人类，所以文风自然会比较生涩。”
“总之，我突然有点后悔。”他说，“万一查出来，对方真的不是美少女，我要怎么接受这个事实呢……”
“我一直不敢点那个上门服务，去采血车也见不到真人，谁知道有没有变声器。只好请你来验验……”
“还有，老婆她总是在家……”
几分钟后，我挂断了电话，并深吸了一口气。
只有心中默念顾客是上帝，才能忍受这么长时间。我的生活费完全仰赖这些委托人。
“他会付钱，而且对方是吸血鬼，很邪恶。”
我静待上门服务的人到来。
他们的人来的还挺快，只过了几个小时，我就听到了门铃声响起。
我打开了房门。
“你点的上门服务？”来着是位身着白大褂的少女，身材有些娇小，两眼放光的望着我，就像看着一块刚煎好的牛排，“快来快来，你要用哪种款式的针头？”
望着她玉石般的皮肤，和修长的、呼扇着的睫毛，我心想楚先生应该不会失望了。
我望着那绯红的瞳仁，心想我也没有失望。她的确是个吸血鬼，还是个邪恶的，欺骗人类感情以获得食粮的吸血鬼。
......
第二天夜晚的街上。
我将她的照片交给了楚先生。
“这就是那个营业员？”楚先生看得有些出神，“是我多虑了......”
“实在太遗憾了，她是个吸血鬼。”我安慰他。
“所以我的血，被用来——？”
“没错，被她喝了。”
我有些担心楚先生的反应，他会生气吗？自己的血液没能拯救他人的生命，而是成为了魔物的食粮。
“太好了......”
“没错，真是太遗憾了——你说什么？！”
就像寓言故事的结尾一样，楚先生露出释然的笑：“猎人先生，我说‘太好了’。”
“第一，世界上没有一个病危的美少女需要献血拯救——那太令人揪心了。
“第二，确实有一个美少女需要我的血。”他脸上的表情，险些让我以为是灵魂得到了升华，“感谢信写得那么笨拙，现在想想，也有点可爱呢......”
我附和地笑了笑，由他去吧。
“所以，你心服口服了吗？！”楚先生走远后，那名吸血鬼少女从我身后显现，“我都说了，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难以置信......”我入行不算特别久，遇到这种事件，还是会感觉三观受到冲击。
“而且，我有执照的！”她愤怒地向我大喊：“就在那辆被你炸毁的采血车上！你一定是顽固到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才会把车子炸毁了！”
“关于那个执照，我们等会再说......给吸血鬼发采血执照——”
“我获得食物，他获得钱和情感需求，我还有执照在手！”她摇晃着我的肩膀，心疼那辆车子到快要流下眼泪，“到底哪里不合法了？！为什么要炸掉我的血站！”
“好吧！”我有些破罐破摔地说，“楚先生给了我五万块钱，我全退给你！就当从没有接过这个任务！”
就个人而言，也非常想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任务和顾客离开我的脑海。
“五万？！”那少女尖叫，“你知道我卖掉自己的城堡，才换来了那辆车加营业执照吗？你不仅让我没东西吃，还害我无家可归了！”
“我的钱也全放在那里面......”
那天之后，我多了个仇敌。
“迟早要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她抛下这句话就走了。
在那之后很长时间，我的任务都有她捣乱的身影。看样子，今天要把魔爪伸向我的公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