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先是招呼两人坐下,又吩咐伙计上了茶,才亲自去后面取剑,过了片刻,手中托着一个长长的锦盒走了出来。

“公子可先试试手,咱们家出产的君子剑从来不是城里铁匠铺里的残次品。”说完这句话后,掌柜脸上也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继续说道:“咱们家的铁,都来自于琼州、交趾两地,冶炼的炉子建于河边之上,以水驱动炉子运转,熔铁成水,鼓风吹气。这样铸出来的君子剑,才算是百兵之君。”

铺子在往里走,转向东边就是一块空地,王九渊在此用了一套剑招,伙计又拿出不少物件供其劈砍,还真是做到了锋利趁手两不误。

两人拿完君子剑,便取道回家。路上王九渊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柄君子剑,鸣珂花费了多少?”

谢鸣珂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哥哥可是心疼了?这剑的价值没超过你送我的火雨玛瑙,我又不是大手大脚的人。”

王九渊没有说话,只是把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

当时院考后不长时间就赶上了王九渊的生辰,彼时朝廷的口头嘉奖已发,但各种钱财赏赐却依旧在路上,又被各路闲人搅得鸡犬不宁,准备搬家,正是钱财紧张的时刻,谢鸣珂依旧送了一块端州砚做贺礼,足足花了九贯钱。

那时候自己还不懂事,只顾着满心欢喜,却没见到她身上已经短了几分的罗裙。

后来他成了颜思弓的弟子,进入玉门书院修习。除了各种补贴之外,他也像周昱暇一般将手札笔记同书铺定契,所得银钱除每月开销之外,还能盈余几分。可鸣珂本人的生活却依旧简单,寻常女孩常去的胭脂铺首饰楼,她连进都没进过几次。

唯独给自己买起东西来,从没在意过。

王九渊回想起铺中掌柜的话,从琼州、交趾运输而来,很快就估算出了这柄剑的大致成本以及售卖价格,只觉得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中蔓延,刺的他一阵一阵的疼

从店铺到家的距离并不远,两人催马扬鞭,到家见过下人后,各自前去梳洗换成常服不提。

这处新宅院是六年前院考放榜后,两人又经历了一些事情,才下定决心买下来的。除了每天上门介绍女方的媒婆外,还有不少闻讯而来自愿投奔的下人。

那些下人日日往庭院中一站,赶也赶不走,说又当耳旁风,手脚麻利的把冬雪辟出的菜地都翻成了沃土,搞得主仆三人都憋了一肚子的火还没地发。

就连这处宅院改造完决定搬家,都是趁着半夜三更偷偷走的。

新的宅院距离颜府、玉门、鹿鸣这三处的脚程不过半个时辰,占地约有一亩,前后共有两进院落,后面又带了一个小花园,王九渊不懂院中的设计和景致,所以整体布局和细节都是按照谢鸣珂的想法而来,自己跟着她打了几天下手,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搬了新家后,原有的下人只一个冬雪,肯定是不够用的,而自己现在的名声又太大,不敢轻易去找像胡大娘那样的中人,两人干脆匿了名,亲自上街挑了几个合乎性情的小孩,年纪都不算大,一个赠名谷雨、一个赠名小满;谢鸣珂的房中则是填了几个新丫头,现在在她身边最受信任的,就是芒种。

冬雪年前已经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谢鸣珂向胡大娘讨了身契,又去县衙消了她贱籍的身份,为她寻了户好人家,也算是主仆一场。

谢鸣珂今日出门打扮成富贵公子的模样,少不了要在脸上涂涂抹抹,描眉画唇,如今回来,卸妆脱簪、换回常服都要不少时间,王九渊收拾完毕等了片刻,见她还在镜前鼓捣,想了想也没去打扰她,转身去了书房。

王宅的房舍并不算太多,因此书房只设了一个,平时王九渊要么食宿在书院、要么在颜府,这处书房就由谢鸣珂一直在使用。只是两月未归,这处书房已经大不相同。

一进门,对面的几个书架先映入眼帘,等王九渊走近,才看清这上面书的种类繁多,都以天干地支作为代号分门别类;书柜的旁边又有几个开口阔肚大瓷瓶,里面斜斜装满了各种卷轴,王九渊随意抽出几个,上面的文字都是北荒各地的风土人情;而瓷瓶的上方,一幅占了满墙的画作都用绢布盖好。

王九渊转过身,东侧和南侧的墙壁下各放了两套桌案,和寻常人家的书桌并不相同,这两套书桌的上方甚至还有书架;靠近东方的那一套,桌上大半都是各种游记见闻,地理水利之类的书籍,以及钉子棉线这一类毫不相干的物品,另有裁剪好的小笺,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南侧的书桌则是干干净净,不似东侧杂乱,上面除了笔墨纸砚和一叠玉叶纸外,就只剩下一张被镇纸压住的文章,想来是谢鸣珂近日的新作,放在这里等着墨迹风干。

王九渊走过去,拿开镇纸细细看了一遍,这一篇文章开头先是写明了草原部落的发展由来、文化习俗;又以中原的思想做对比,论证大辽百年来对草原各部落的影响和改变,最后则详细论证朝廷对草原不该在采取羁縻制度,需把草原各部盟拆分为零散的都护府,朝廷派一部官员,各部盟选出一部官员,两方并行治理。

整篇文章观点新奇,文风又不古板,一看便知是谢鸣珂的手笔。王九渊第一遍读文时只当做打发时间的消遣,可第二遍、第三遍多次阅读后,却觉得意犹未尽,放到原位仍觉得可圈可点。他想了想,干脆把这篇文章收入要带走的书卷中,想着回到书院后闲下来的时间中也好拿出来看看。

收好文章,王九渊起身走到那副占满整个墙壁的画作钱,掀开上面的绢布,一幅巨大的北荒、和北荒周边草原部盟的舆图就正式呈现到他面前。

这幅舆图做的极为详细,比他见过的所有北荒舆图都要大很多倍,上面甚至标注了具体的村庄乡县,用了不同的颜色分别打上标记,每一个标记的下面又用铁钉和丝线悬了几份小笺,一点也不影响舆图整体的观感。

他打开其中的一份小笺,这上面写得是该地的人口税收,兵源情况,天气地理等等,小笺们若是逐次打开,这就成了一份完整的军事舆图,也不知道小姑娘耗费了多少精神才做出来。

王九渊想到这里,只觉得胸口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这一次不在是刺痛,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尖上闪过,弄得直痒痒。

“王六哥,你看我这身配上火雨玛瑙怎样?”

他转过头,见梳洗完成的谢鸣珂就站在门外,巧目盼兮。翡翠的镶白发饰搭配着青翠欲滴的雕花铜簪,脖颈处又带了翠色柳叶状的嵌珠项链,外面罩一件月白色的暗纹半袖长裙,辅以金色前挂缎带的腰封,更显得她脱俗逸世。

她冲着他嫣然一笑,星眸中的平静就散成涟漪,含着几分脉脉秋水。

王九渊心间上的那一点痒,刹那间破土而出,像是被谢鸣珂眼中的秋水灌溉了一番,随即抽枝发芽,弄得他意乱神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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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有点感冒,今天大概只有一更╥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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