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现在已是夏天的末尾,但这热浪却比三伏天更让人难耐,这时候的太阳就跟地主老财似的,越到后面越发苛刻。
王九渊执剑入场,站在沙盘一侧,对面则是来自鹿鸣书院的文士,三声鼓响,双方见过礼后,就代表这一旬的剑试开始。
鹿鸣的文士下盘并不算稳,但王九渊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摔个狗啃泥,见对方立剑直刺,他更是连剑都没拔,侧身躲过这记崩剑后,用剑鞘的剑尖处点了两下鹿鸣文士的手腕,一声清脆响,文士的手中剑落地。
王九渊瞅准机会,剑不出鞘点其后背、两处胳膊肘、两处大腿弯,风轻云淡的让他出了沙盘。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场外顿时响起了一阵喝彩声。
武试中的输赢并不稀奇,但有人若是连剑都不拔就把对手打下场,还如此干脆,这等实力可实在稀奇。
更别说那两下好像点到对手麻筋上了,到现在还捂着右手。
十六岁的王九渊反手执剑,负于背后,凸显出整个人身形挺拔,更别说他今日还穿了一身雪色长袍,辅以金丝勾勒云纹,更是把一个目光坚毅,气质如松的少年显现的淋漓尽致。
不远的高台上,裴渡完整的目睹了整场比试,语气发酸的说道:“那付于修今年二十七岁,在江湖游学十一年,还混上了兵器谱....居然败的这么快,果然英雄出少年!”
那日王九渊亲自前往颜府,欲见颜思弓和颜李氏这对夫妻,席间畅谈一阵后,当即决定受两人衣钵。等次日裴渡回到阜县,刚刚下马就得知了这个坏消息,更想不到,先生十余载不在收徒,却为了王九渊甘愿破誓。
裴渡懊悔不已,只能在长吁短叹之下,带着朝廷封赏和一干内侍前去常平巷。进了门就看见谢鸣珂王六郎两人,等弄明白典当洛神图的王六郎就是王九渊时,他又被打击了一次。
没收到这样优秀的学生,裴渡后悔了一阵,想着等过段时间忙起来,这件事就会慢慢淡忘。但自从王九渊成了他师弟这几年中,每一次旬考都能听到他的喜讯,有时候颜思弓还会拿着王九渊的文章让自己点评,每点评一次,他就禁不住心酸一次。
更别说在鹿鸣书院中,那几个优秀的苗子和王九渊一比,总是差了那么一线。
现在裴渡的表情有多酸,颜思弓就有多得意。
大辽的学子,不能像前朝只做一个皓首穷经的腐儒,要的是文能下州县,武能上战场。
他颜思弓教过的弟子中,除了第一个学生赵令月之外,也就只有王九渊最符合他心中构想,且从不骄躁,真正做到了君子藏器。
如今的书院比起前朝理学时期有了很大的改动,并依次划分出了教授礼乐书数、天文地理的文事科;教授水陆兵法、射御武功的武备科;教授十三经、并历史诗文的经史科;以及教授水火工程,钱农岐黄的艺能科,这四科样样精通者,方是一名合格的学子。
而无论哪一科,王九渊在同龄人中都是顶尖的。
裴渡又看了一会下面的剑试,见颜思弓依旧满脸笑意,不甘心的开口道:“先生,这一旬的武试我鹿鸣甘拜下风,十月的兵马御试我们再来。”
每隔三年,阜县各个书院都会在县学的牵头下,共同举行武备科的各项考试。而城中各大富商,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也愿意给这样的联合考试填些彩头,今年七月的剑试头名,除了官府和各大书院共同出资的白银五十两,还有一块价值连城的火雨玛瑙,由那些富商捐赠。
颜思弓听完裴渡话语,微微一笑,他这般态度就代表鹿鸣书院认输,而十月的兵马御试、十二月的军队预算,王九渊可未必会有敌手。
场中的情况一如练习的那般,王九渊不费力气的把对手一一打下台,后面虽然还有学生胜场与他相同,但每人的小分核对完毕后,还是没人能撼动他的第一名。
这场考试设在阜县兵营的校场上,除却书院的学子先生、家人亲戚之外,百姓也可以入内观看,甚至在以前,还有人根据这些考试开过各类盘口。
被县衙严厉打击了几次之后,也没人敢再触这个霉头。
“先生教出了一位好徒弟,我也多了一位好师弟。”裴渡行弟子礼,心诚悦服的说道。
颜思弓笑了笑,摸着胡须说道:“只不过是因材施教罢了,鹿鸣的周昱暇、种金柏其实同样出色,都是少年英才。”
等先生大声唱完这次考试的前三名后,几人就上台领了奖励,与诸位官员先生、大儒富户简单交谈几句,便走另一边下了台。
谢鸣珂坐在靠近场上的前排席位上,把王九渊在沙盘上的所有动作都收入眼中,从他入场开始,她的心就一直在悬着,恨不能亲自上场替他打完。
毕竟从他入颜府、挂名玉门书院开始习武后,谢鸣珂与他的每一次对练,都是以他失败而告终。
战绩即败绩。
知道他要参加这样的考试,谢鸣珂有时都怀疑他会不会以失败而告终,等今天他把所有对手都打出局后,才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然后她就听到了满场的出气声。
谢鸣珂左右环顾,席上许多的男孩女孩或是羡慕、或是不服,神态各异,还有不少豆蔻年华的少女,看见王九渊连战连捷,发出了阵阵尖叫。
听着属实刺耳。
待王九渊上台领奖,她笑意盈盈的转身,嘱咐身边的书童道:“谷雨,你先过去跟哥哥通报一声我在这,记得不要和他提君子剑的事情。”
名唤谷雨的书童刚刚应了,就听见身边一道女声响起:“可有人知道,这第一的王九渊是哪家公子?看起来的确俊俏,不知年龄几何?家中的情况怎样?”
谢鸣珂看向声源,一个约有三十余岁的夫人正好奇发问,身上穿着织云锦,头上簪着金步摇,像是哪个官员的正室夫人。
有人随口答道:“具体是哪家公子我不清楚,只知道他戊辰年得了两院第一,因此被十五年不收徒的颜老相公收为传人,悉心教导。”
夫人听完眼前一亮:“果然是个风流人物。”
那人继续说道:“不过他家中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王九渊极少参加诗会,也不参与各种书院的活动,据说只有一个妹妹。至于年龄,想来应该在十六七岁左右,台上的大儒官员们应该能清楚他的具体情况。”
周边一干人等听完回答,夸赞议论一番后都沉默了下去,各自盘算起小九九。最先发问的夫人沉默一阵后,唤来身边的仆役,至于悄声吩咐了什么,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