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尔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单人病房里,床边火灶冒着热气,窗户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雾霜,窗户外面是则一片雪白的世界。
他轻轻呵气,化作一阵白雾。
河湾的冬降临了啊。
缪尔脑子现在还不是很清醒,他看着自己胸前裹着厚厚的纱布,却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受的伤,为什么会躺在医馆里。
他挣扎地想爬起来,可双臂一时使不上力,反而弄得胸口一阵阵抽痛,只能笨拙地发出无意义的声响。
门外的医护听到动静走了进来,看着缪尔醒来捂着嘴发出惊喜地呼叫。
“我这是怎么了?”缪尔有点脸红地问道。医护通知外面值守的城防军后,就拿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菜汤,还端来一盆热水帮他擦拭身体。
“受伤了呗,你刚来的时候模样可糟糕了,大家还以为你挺不过来了。”医护答道。她帮缪尔洗了脸,顺带擦拭裸露的手臂。
“不是。”缪尔愈发窘迫。“我是问我为什么受的伤。”
“伤着脑子了?”医护惊呼道。她把红菜汤递给缪尔,“我马上跟医师反应一下。”接着火急火燎地走出房门。
医师跟着医护小姐走了过来,揪着缪尔的脑袋左看看右看看,问了些基础问题,又沉思了一会,得出轻微脑震荡的结论。
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脑震荡嘛,医护小姐松了口气。嘱咐缪尔喝完汤后好好休息,就端着水盆跟医师一起离去。
缪尔端着热乎乎的红菜汤喝了一口,暖意从腹部延伸到四肢百骸,缓解了部分昏昏沉沉无力的症状。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高大的席恩队长躬着身子从门口走入,看着缪尔微怔的神态,眼中流出喜悦的神采,冲上来就想给缪尔一个熊抱。
别!别!这真会死人的!
缪尔充满了抗拒,赶忙喝止了席恩的动作,虽然最后只是轻轻虚抱了一下,他还是感觉到了全身一股酸痛。
“艹,你注意点轻重啊。”
“哦,还能叫嚣,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啊。”席恩大大咧咧地搬了个板凳,小小的板凳对比他庞大的身型显得格外可怜。
“注意一点啊,爷现在是伤患。”缪尔愤愤不平地说道。
“管你是不是伤患。”席恩耸了耸肩,“先给你打个预防针,等下子爵大人和……殿下就会来见你。”
“啊?”缪尔有点懵,子爵和那个奥修西德人要来见自己?他第一个反应是自己的计划暴露了,电光火石间思绪快进到跑路。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受伤的吗?”席恩问道。
“我……”缪尔心里松了口气,刚想顺着席恩的话回忆,脑子却阵阵抽痛,好像隔了一层雾,蒙上一层纱,记忆的画面是那么近却找不到突破口。
“卫斯理酒馆。”席恩试图帮助缪尔回忆,“当我们到的时候……只有你一个还有气息。”
卫斯理酒馆……
对哦,我在陪艾利克斯和赫萝……
表演滑稽剧的雅力士……
雨,没有灯光的街道,响彻全城的钟声……
犹如闪电惊破迷雾,缪尔一下子全想起来了。
那个站立在雨夜下的瘦长男人,兜帽阴影下难以窥见的真容,夹杂雨水的咸湿气息和那只缠绕绷带的手!
我不是死了吗?我不是被掏心窝了吗?
席恩看着缪尔突然脸色一变,一双手开始撕扯胸前纱布。
“没事了,没事了。”席恩急忙安抚道,“你别扯,你伤口恢复得很好。”心里却想着那岂止是很好,受那样的伤三天就愈合得差不多了,还能生龙活虎的跟自己犟嘴,这小子还是人?
缪尔低着头大口喘息着,汗水顺着额头滑下。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酒馆里其他人……怎么了?”
“说了在现场只有你一个还在出气。当时我们还在府邸作战……你见过龙裔吗?玛德,袭击者中除了那些恶臭的野人还有只龙裔,我第一次见这怪物,全身都是鳞甲,我们那么多人抓他还是被他刨着城墙跑了。然后我们统计全城伤亡,看到了你躺着卫斯理酒馆的地上……真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席恩回答道,他现在回想起那一具具身首分离的尸体就感到体寒发虚。
缪尔听言沉默了一阵,嘴唇嚅嗫,问道:“我想问两个人……白石塔的学生艾利克斯,磨坊马丁大叔的女儿赫萝……”
一种骇人的猜想在缪尔心底蔓延,他的手不禁抓紧了被子。
“他们也在现场?”席恩惊讶道,“之前我们统计了死者身份,并没有这两人。”
不在死者之列?缪尔一惊。
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缪尔突然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迷迷糊糊听见那个男人喊艾利克斯的名字。
“他们失踪了?”缪尔急迫地问道。
难道艾利克斯和赫萝都男人被抓走了?
席恩大叔表示情况还需要继续调查。不过磨坊主马丁已经向城防军报备了女儿的失踪情况,白石塔方面尚未有通知。
席恩大叔还带来了其他的坏消息。
高地矿场已经失联了。
“矿场到河湾的电话专线用的是莱恩堡到河湾同等规格,按照规定专线两端应该日夜有人守候,但是我们现在打过去却没人接听。”席恩队长愁苦地摸着额头。
“昨天矿场下来的小队述职完毕,让他们回防的时候,却在弗林山道遭遇了袭击,也是损失惨重。”
听着席恩大叔的述说,缪尔恍惚间有种隔世之感,对于自己而言无非是昏迷了几天,而整个河湾局势却是变天了?
矿场对于河湾意义重大,自从建成后从未有失,想必子爵此时已经是热锅上的蚂蚁。
河湾城本部被袭击,高地矿场失联,无疑彰示着这是一系列有预谋的事件。在河湾城不知道的地方,某处阴暗的角落里,某方势力早已谋划已久。
一个能驱动野人和龙裔的势力。
河湾城和白石塔方面之前竟然闻所未闻?
他们是冲着奥修西德人来的,这会和高地上所谓的‘黑龙王的宝藏’有关吗?
自从奥修西德人赶赴河湾,缪尔从未有如此糟糕的感觉,就如同身前有一张张密集的罗网迎来。让人忽觉颤栗,又让人很想把这张网的脉络看得真切。
门口传来叩击声打断了缪尔的思绪,他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先是双棕色的水獭皮靴,往上是遮挡住大半身的赭色的羊毛斗篷,肩部雄鹰击蛇的纹章还是那么招摇。
来人拍了拍肩上的雪渍,紫罗兰的瞳半敛着,让人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