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人类，人类就该被杀死，做成泥。”他朝着我吐口水，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模样，甚至愣了几秒。

他已经不能再用溶液腐蚀我了，和他现在的模样比起来，我才更像是个怪物。

他看着我，诡异地笑了。

“你不是人类了，你已经是怪物了。”

“对啊，你已经是怪物了，你会懂的，你会知道为什么我会杀死拉普兰卡的。我曾经痛过的事情，我要在你身上百倍奉还。”

他把我抓了起来，朝着天空呐喊。随着他制造出的动静，我听见远方传来车马的喧嚣，似乎有人朝着这个方向前进。

“住手！你给我住手！”

不能让南方领的人看见我现在的模样，绝对不能。

我的行为都是徒劳的，直到我举起书籍，作势欲毁，他才哑了下来。

他咬着牙瞪着我，而我寸步不让。

“晚了。人类，哦不。”

“怪物。”

他冷笑一声，躲在了树林深处。举着火把的南方领侍卫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带头的正是曼夫。

“鬼婆双腿断了，我们快上！”

不知道是谁一声呐喊，他们开始张弓搭剑。我用手臂挡住脑袋，贯穿了骨骼的箭矢刺痛着我的神经。

他要让我体会他曾经的痛苦？

开什么玩笑，被最亲密的人背叛，被他们用刀指着，这就是你曾经体会过的痛苦？怪物怎么可能会懂得这种复杂的情感？

传唱的民谣最后的一句话是——

【然而，人心饥涸挨渴，无人应允，几岁月无雨，土地枯尽。】

人心饥涸，无人应允？

我本以为这个传说只是一对少男少女种下树木的故事。但现在看来，真的是这样吗？

箭矢纷飞，而我的身躯依然坚韧不拔。成了怪物以后，只是普通的锐利箭矢已经很难对我造成致命的伤害了，只要我捂住口鼻，护住眼睛，一切就都是好的。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那个常常粘着我的曼夫。虽然他很烦人，但是他是一个可靠的朋友。

对，向他求助，他会明白的。

“曼夫！是我，我是洛姆啊！”

回响从我的双耳中贯穿，我摸了摸耳朵，绿色的鲜血流了出来。我小步的后退，却看见南方领侍卫阵型散乱，有些人甚至口吐鲜血地倒在了地上。

他们……没死吧。

我想要查看他们的情况，却被曼夫充满仇恨的目光注视下，退缩了。

“怪物。你该死。”

他的瞳孔血丝密布，宛如快要撑破了肚子的金鱼。他为何这样的愤怒，我只是说了一句话，只是告诉他我不是怪物。

我也不想这样啊，那些倒在地上的南方领侍卫，能否拜托你们醒过来呢。你告诉他，告诉大家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只是被怪物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会这样？

曼夫……

他那个眼神，已经只剩下仇恨了。我渐渐地理解了一切，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被他们听懂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够认识我，体会我了。他们把我当成怪物对待，因为我伤害了他们。

或许，我死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吧。这样，至少我不会伤害他们。我也不想被作为怪物的形象，被永远地误解下去。

我已经不再能够被拯救了，我只要不拖累他们，死在这里。这样就好了，失去了双腿的我，只能留在原地，等待着审批的降临。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

这样……

就好……

我放弃了抵抗。我知道我每一句话都会变成怪物的吼叫，我只会伤害到我的朋友，我会让他们再一次地受伤。

曼夫，来吧。用你的自然法术，击碎我的心脏。让我最后的最后，作为一个人类的身份和你们并肩作战吧。

这是我，洛姆里唯一的愿望了。

黄色的元素风暴在曼夫的掌心酝酿而出，凝聚成沙子，变成利刃。

朝我胸口这里，他一往无前地冲了过来。

过往的回忆渐渐浮上心头，曼夫，玛卡恩，菈美诺还有东古拉。

这些美好，或许在另一个世界里，还能留存下来吧。

鲜血四溅，死去的却不是我。一个黑色的身影如同折翼的蝴蝶，从空中落下，轻飘飘的。好像一吹就散。

当我看清楚那个黑色身影的样貌时，血液从喉咙逆流回大脑。一种几乎要摧毁一切的疯狂和愤怒将我的所有理智全部冲垮。

那个千钧一发之际闪现而出的身影，是叶雨雨。

她飘飞而出的身影像是一只出山蝶，蓝色的丝带沾染了一抹殷红色，像是坠入海面的太阳刺得我睁不开眼。

明明应该受到伤害的是我，是我的草率才中了诅咒，是我变成了怪物伤害了同伴。我做错了这么多，为什么偏偏最后还要让你来承受这一切。

“少……主。你们不可以伤害……他是我的少主……”

“我……只剩下他了。没有少主……我就一无所有了……”

鲜血从叶雨雨被贯穿了的躯体里止不住地流淌。

“混蛋……你是笨蛋吗，你为什么要……”

汗液不断地滴落。我的视线一片血红，叶雨雨的手腕是鲜血，叶雨雨的腹部是鲜血，叶雨雨的脸庞是鲜血。

“止不住，为什么止不住？”

我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和矜持。似乎是听见了远方的一声窃笑，我用双手爬了过去，拥抱住了叶雨雨开始变得冰冷的身躯。

“叶雨雨，醒过来，醒过来吧。”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的话，你让我死吧，让她活着，她更应该比我留在这个世界上啊。她是那么一个坚强，那样的一个善良的女孩。

“少主，你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难看，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少主。”她还在傻傻的，想要对我说话，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她还在安慰我，甚至她都无法知道我究竟能否听明白她的意思。

“别说话了，快别说话了。”心脏像是要被搅碎一样的痛苦，无论我说什么，叶雨雨都不可能听明白的。她就是这样，面对着一个可能永远变不成人类的怪物，义无反顾地用她的身体挡下了一切。

或者是，向恶魔祈祷也行，就算是让我的身躯受尽诅咒。永远变成这样的怪物，我也在所不惜。

哦。原来是这样啊。让我体会的痛苦，就是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叶雨雨死在我的面前吗。

所以，变成怪物，诅咒一切，对所有的人类都抱有怨恨。这就是奥亚所变成鬼婆的原因。

“没事的……会没事的。”

绿色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叶雨雨的身体上，很快凝固了。她细腻的肌肤开始变得奇怪，琥珀般的质感，让我想到了拉普兰卡让我杀死她时，她身躯的模样。

我抚摸着我的面容，黄色的溶液从我的脸色滴了下去，那些黄色的溶液不知道是我的祈祷起了作用，落在叶雨雨的胸口上时，她的创口渐渐愈合了。然而，这也并非什么神迹，反而更像是一种诅咒。

耳边的声音也慢慢地不再清晰了。

“那个怪物要把叶雨雨大人带走了！”

“怎么办？杀了他？”

“我不敢啊，要不你去？”

“都给我住手！”稚嫩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争吵，似乎是尤菲拦在了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