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睬哀叹天的自说自话,让圣倒了杯水给她。她今天一定也相当劳累了,从她低垂的眼神和软绵绵的声音就能看出来,她该回去睡觉了。
“要我抱你回房间么?”我问她。
她回以我微笑。“久违地使上点真本事而已,只不过比我想象中耗时间,坐轮椅的力气还是有的。”
我点了点头,目送着她坐着轮椅离开。但又突然停下,轮子在光滑的瓷砖下转了半圈,她缓缓开口,却没了以往那种笑意。“今天,您就去陪阿黎什吧。等我休息到明天就把您想知道的告诉您,嗯,这次一定好好给您说清楚。”
留下这句话后,哀叹天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除了我,圣也在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
“她也意外的笨拙呢。”圣说,“这个监狱里都是些不擅表达的人。”
擅于表达么,真的有那样的人么。真的有人能做到将自己的真心化作完整的语言,再一字不差的让对方理解文字背后的真心么。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真想向他请教一下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我突然看向圣。“思想连着思想是怎样一种感觉。”
她嘲讽式地翘起了嘴角。“失去所有秘密。那些能够判定自身存在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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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什睡在我房间补觉,我们从浴室出来后就一直在床上睡觉,不过她现在也醒了。
“睡饱了么?”我让圣先回去了,现在房间只有我和阿黎什两人。“也不穿点衣服。”
她正赤裸着身子,懒散地在床上躺着。“穿了也很快就要脱了,那不如一开始就不穿。”
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被子沿着她身体隆起的部分让我浮想联翩,她的胳膊和肩颈全部暴露在外,肤如凝脂,手指忍不住想在上面游走。
本来也没忍的必要。
我窜进床。床很大,我们却偏偏挨得很近,慵懒缱绻在一起,互相索取着安心与平静。
我们亲吻着,舌头扭打在一起,阿黎什虽生疏,但学习的很快,几乎我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的手攀上她微微隆起的胸,她皱着眉有些抵触但也没说什么。
无比的顺从。在爱意无所顾忌的挥发下,我们很快就将进入正戏。
“等一下……”就差临门一脚时,阿黎什开口了,“那个,我是第一次。”她冷淡的表情却已面色潮红。
“嗯,我会温柔的。”我在阿黎什脸蛋啄了一口。她好像不满意我回答,还有些焦虑。
“不是这个意思。”她说。“那个,因为我的身体被改造过,所以那个东西不知道还在不在。”
那个东西?啊~那个啊。
“所以怕你误会,就提前告诉你。”她眼神移开,臊地不敢看我。
“我不在意这种事的。”我抚摸着扛在肩上的那只腿。
“是么……”她说。“我听说男性都很在乎这个。”
希望自己是对方生命中的第一个人,这种心理我自然了解。但是,阿黎什,我并不是想要拥有你,让你成为我的东西。
“你既然都说自己是第一次了,有没有那个就无所谓了。”我只是想让你幸福。“这种事不会影响我们的。”
“这样嘛,”她也接受了我的说法,“但还是要确认一下不是么,说不定还在呢。”
也是。“现在就确认一下吧。”
“!”阿黎什瞳孔睁大,突如其来的疼痛促使她拱起腰,双手抓紧床单。“好痛……!”
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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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两天约尔德的闭关,饭一直是圣在做。比如说眼前的早餐,就是一盘不成形体的面包,不过还算能吃。
“哎呀,今天起的真早呢,典狱长。”哀叹天也来餐厅吃饭了。
“再不起早点我就要被阿黎什勒死了。”阿黎什睡着的时候,什么东西在手边就会死死抱住,花了好大劲才从她手臂挣脱出来再将枕头塞进她怀里。
哀叹天推着轮椅到桌边,将盘子里的面包撕下一块放进嘴里,她咀嚼的幅度很轻,进食的样子和朵洛丽丝一样,吃的很慢动作很小。
她就这样一口面包一口牛奶地细嚼慢咽,足足吃了有十分钟。“这是养胃的一部分?”
“嗯?啊,不是的。”她用纸巾擦除手指的面包屑。“只是我东西吃太快的话脸颊会酸。”
你也不容易啊。
“咳咳,”她装腔作势的假咳了两声,“那么,来聊聊昨天的事吧。”
她四周观望,搜寻着什么。“你在找什么?”
“没有什么能写的东西么?”她懊恼地说,“要不去会议室吧,我怕光用嘴巴讲不明白。”
说来也是,哀叹天每次都是边说边写,方便自己表达,用书写文字进行记录和整理语言,是个不错的习惯。
“没事的,”我说,“有的是时间,就在这里慢慢说吧。”
哀叹天呆在那里眨巴眼,有些无所适从。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番后,叹了口气。“典狱长真是恶趣味呢,不过也行吧。”
“简单来说,比纳的目标是南方东北方向的一件古代遗产。”她一根手指贴着脸和下巴。“[一件]可能用词不太恰当,应该说是[一座]吧。嗯,那是个深埋在地底且相当庞大的遗产,您猜猜是什么?”
这怎么可能猜得到。“你和托洛诺萝丝玩这种猜谜还差不多,直接告诉我吧。”
“是堡垒哦。”她说,“某个古代文明用于对抗天子的军事都市,拥有相当夸张的机械化建筑,比如说……嗯……我想想,可以利用推进器和磁悬浮飞于空中,高楼大厦的每片砖瓦和玻璃,都能翻开推出杀伤性武器。无人机和坦克源源不断从中央设施产出,再从地底的运输通道,让他们出现在街道的每个角落。”
真厉害啊,古代的文明。但我无心感叹,因为有更令我在意的事。
“对抗天子?”
“是的,对于想要探索天际的文明来说,自然将等同于世界意志的天子视作威胁,里面的所有武器无异于都是针对神性而设计的。”她注意到了我的不愉快。“但是,如我所说,这世界不可能有人敌得过天子,那个都市以及那个文明,在天子的一念之间便被镇压了。只留下了遗产作为他们存在过得证明,这些遗产对于天子来说毫无威胁,但对于预言者们以及阿黎什来说可就未必了。”
她伸出手,空气在手掌周围翻涌,蓝色的丝线莹莹显现,顺着气流堆积在哀叹天的掌心,形成一个幽蓝色的菱形晶体,只有一个指甲盖的大小。
“所以我当时立刻就去定位它的遗址,并在比纳接触它之前通过[篡改]将其收下了。”她露出蔑视一切的微笑,“多亏托洛诺萝丝提供的资料,也多亏您和阿黎什按我说的做了。”
“说到这个……”我给她描述了当时看见的景象。
哀叹天稍加思索,晶体化作丝线散开,不是在思考问题,而是在思考怎么给我解释。“说起来,典狱长。”她问我,“您有看过天子的壁画么?”
很多,基本每个国家每个文明都有关于天子的神话,世界对天子的信仰类型层出不穷。
“那你没有觉得比起壁画,如今的圣少了些什么吗?”我顺着她的提示细细思索,回忆圣在传说中的形象───
[那是声音描绘的高远,
来自帷幕彼端的天之子。
星辰的钟鼓管弦,
九霄之上,为世揭示空天。
天外之门,
感知开端、终结与其间。
沉寂之海,无光无纹,
只听真神备办星辰的天音。
此景自古无人得见
九天之音只可意会
堂皇光冠加冕头上
无暇神眸睥睨万物]
我想起来了。壁画和诗歌中描绘的圣,头上有一个……
“是的,那正是[崇高]的表现。”她指了指自己的头顶。“阿黎什的光环,正是她经历的那场计划,达成[崇高]后受到世界规则保护的证明。”
“这样的话,为什么圣的光环没了?预言者的头顶上也有这样的光环,而且为什么会找上阿黎什?”我心中被问题堆满了。
哀叹天也在烦恼着该如何解释。
“圣光环的消失或许与她本人有关,比起我来推测,不如直接问她更好。至于预言者的光环……呵呵……您知道西方学说的拟像论么?”
“啊,是说世界的一切都是复制于神,这样的理论是么?”
“对,就是那个。”拿起盘子里的面包,“比如说这个面包,您觉得这是人生来就会的,还是我从别人那里学来的?”
“学来的吧。”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了。
“嗯,自然如此,这种学习就如同一种复制,必然事先存在,我们才可领会,”她把面包放下,“那么世界上第一个做面包的人又是复制了谁呢?”
她说的口干了,又去拿了杯热牛奶。
“正是在这种疑惑下,诞生了拟像论的学说。世界存在着[原初],我们的感情,我们的道德观念,我们的语言,全部是来自对[原初]的复制。这都是东西都是先存在于神的世界,然后再复制到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的理论。”
好复杂啊。
“我姑且支持这种理论的部分想法,也因此从中得到了灵感。四字神名通过理解[神]而创造了新神,企图再现[神]的行为自然是一种复制,光环就是复制成功的[崇高]。拟像论的推崇者认为,复制出来的东西和本体是没有区别的,我却不这么想,任何一种存在通过一个载体到达另一个载体,必然是要经过阉 割的。”
“也就是会有到差异?”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比说一片草原,有一匹马儿。马儿只是想奔跑,那么它就只需要奔跑,也只能奔跑。但是草原有一天多了一匹马,奔跑就有了快慢,有了前后,有了追逐……有了比较,有了好坏,有了联系。此后再也无法像曾经那般自由地奔跑,那种感觉和意义被**了,我们只能顺着往昔的记忆,在如今无法倒流的现状中寻找一种错觉,欺骗自己继续奔跑。”
“比纳的道路是理解,在阿黎什光环触发神意的瞬间,它必然会感受到自己与阿黎什的差异,那么它就只有两条路了,与阿黎什达成理解,抑或逃离差异的痛苦。”
像是宣布了最终的结论,她轻叹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都为我篡取堡垒争取时间就是了。”哀叹天一激灵。“还得琢磨一下给它起什么名字好呢。”
我对那些知识一知半解,她说的那些我也没有明白的多到位,总之万事大吉就好。
“说起来,”我注意到,“朵洛丽丝是不是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