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挑了挑眉便不再往下说。
“是啊。”
“你觉得你的身份值钱,还是命很值钱?”
“或许,都不吧,但杜玖的命也不值钱,猛火帮那些人的命也不值钱。”
小狐狸说着说着咬紧牙关。
“但她们依旧都被你卖掉了,自以为算盘打得够精,能掌控一切,实际却是被你玩弄于掌心浑然不觉,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到头来我也不过只是和她们一样的东西,不是吗!”
小狐狸说着说着彻底扯下身上的伪装,瞳孔竖起,指尖唰的弹出利爪,凶相毕露。
“你是我见过最精明的人,我亲眼看着你一步一步从一个势单力薄,在上京青楼端茶都没人要的,到杀掉上京两个权势如日中天的大人物,赶走一位老板,还让另一个气焰嚣张的世家吃了大亏。
这么短短几个月,你的势力人脉甚至已经能左右上京了,这靠的难道不就是你的精明算计吗!”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
程志看着小狐狸此刻物理意义上的牙尖嘴利,冲着自己咆哮近乎歇斯底里,癫狂的样子让他也有几分害怕。
“是啊!那又如何?”
小狐狸的嗓子已经开始沙哑。
“这才是我的本性啊!之前那种软绵绵,天真体贴,又小鸟依人那些样子,全都是装出来骗你的,但我不信这些能瞒得过你,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装出来的吗?”
“当然知道,一早就知道。”
小狐狸见他这样承认,倒有些意外,气势都没有刚才那样凶厉。
“是……是吧……所以……你……知道这些,也是一直在利用我对吧?”
“对啊,就是在利用你。”
小狐狸听了更觉尴尬,最后咬着牙说:
“所以……你……如今终于……榨干了我的价值,也要把我像那些人一样,毁的一干二净了对吧?”
小狐狸目不转睛地盯着程志缓缓张开的嘴。
“是啊……”
小狐狸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里的药都险些没抓稳掉在地上。
是啊,既然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如今在这监牢中,也大可以继续装作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维持着二人之间脆弱的关系。
可他没有选择那么做,那显然,就是他厌倦了继续和自己演下去,这才跑来这里撕破脸皮了。
也是啊,像自己这种人,或许就没资格待在他身边的。
自己演了太久的戏,每次待在她身边时,都会忘记了自己来到这个国家前的经历,也忘了在这做过的那些肮脏之事。
小狐狸真的有些以为自己就是扮演出来的那个身世可怜但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她本来也不觉得那段日子有多么让人印象深刻,只是如今回忆,才发现,就连自己跟屁虫一样静静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日子,都如此地令人不舍。
以往的那些点滴,他对自己的所有温柔,那些相处时候的闪光回忆,全都化为泡影,随着泡泡破碎啪的一声,通通从记忆中归为虚无。
小狐狸没有流泪,她早就忘记了哭是什么感觉,她只是这样感受着绝望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好像陷入泥潭,坠入深渊,一片漆黑。
“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会难过吗?”
然而她没想到程志还有一句下文。
小狐狸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程志。
“看来是会了?”
“当然是不会啊!”
“撒谎。”
“没有撒谎,我从来不撒谎的!”
“这也是撒谎,我认识的人里就数你骗过的人第二多,仅次于我了。”
“我真的没有难过啊!”
“那我之前说利用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惊讶。”
“因为我……还想继续骗你的感情啊!”
“那你现在,为什么会哭?”
小狐狸听了更加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几乎没有知觉的眼睑。
是干的。
“你又骗了我,压根就……”
小狐狸刚想说自己没哭,可看到程志不发一言地望着自己,那眼神有几分怜悯,几分怜惜,几分包容,便觉得一种名为委屈的感情油然而生,接着不受控制地化作眼泪,从眼底对着眼前的男人倾泻而出。
“我可没有骗你……”
程志长舒了口气,柔声说。
“只不过你没有感觉到罢了,其实从我认识你第一天起,你就没有一刻不在流泪。”
听完小狐狸的哭声便从强压着的呜咽,转变为了放声大哭。
好像从小到大的痛苦与委屈全都叫他勾了起来。
正如她所说,狐人族领地因为历史与习俗问题,一直缺少粮食。
而狐人因为种族问题,也一直有着过强的生育能力。
因此,包括狐人在内的许多兽人,哪天突然就饿死在荒山,接着尸骨被其他快饿死的同族分而食之的情况,都并不少见。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小狐狸,肚子里也有不少同族人饿死的冤魂。
她以前从来没觉得这是错的,因为像她这样的兽人有太多了。
她更没有觉得有什么可委屈的,同样是因为像她这样的人太多了。
不知道何为感情,就连表情也变得麻木。
世上有几个狐人不是这样在死人堆里咬着牙一路坚持下来的?她又何德何能比她们特殊呢?
这世界对她向来残忍,可就连她也觉得就该如此。
但此刻,突然有一个人,用行动告诉她说,你其实不该被那般对待,你也是个孩子,孩子就应该会哭,会闹。
她天性里属于孩子的那一份天性,就这样被渐渐唤醒。
看着小狐狸哭的这么投入,程志也有些不忍打扰,但想了想,又有些话不得不说,有问题不得不问。
他终于还是长出了一口气,收起了悲悯,冷冷说:
“我们,再来说点别的吧。”
小狐狸只一瞬就止住了哭声,捂着眼睛屏息聆听。
“刚刚你撒那些药的时候,其实知道拐角处的那个人是我的,对吧?”
小狐狸的手像断线那样垂下。
她眼神挣扎着看向程志程志,嘴唇颤抖说不出话,可只一会儿,突然就又像是下定决心那样,咬着牙说: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