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巨大的坑洞，阳光也无法触及底端。周围是其他数十条同样巨大的隧道的开口。这些钻向地底深处岩层的隧道，不时有岩块剥落。

这里有着什么东西。这些地洞绝不是挖掘或者切割出来的，更像是直接对物质结构的消灭。这个隧道向我传递了某种意志，它并非形成自漫无目的的破坏。它笔直地通往北方，我和阿黎什走了不知几小时。这条隧道，这条走廊，是特意开凿而成的。目标明确。

我会找到合理的解释，首先要知道的就是这条走廊通往何处。

同样的，我还得知道这里面有什么。

我检视着对面的洞口。每个石洞都看不出有多深，有的兜兜转转后又会回到现在的走廊。

“赶紧搞定吧。”阿黎什轻描淡写地说，完全听不出她的害怕。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枪，随着她选好第一个目标，嵌在枪体上面的晶体开始发出荧光。晶体不断升温，挤出一发电浆飞弹，瞄准了一处洞口。过了六秒钟。非常宽。又过了一秒钟，飞弹撞上了转弯。不是这个。我们寻找着能够前进的方向。

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是瞄准和射击，交替重复。多数飞弹都在一两秒内撞上了墙。但阿黎什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似乎她很擅于做这种无聊又重复的事情。无论还要多长时间她都毫不在意。

终于，她找到了那个隧道。她等到飞弹越过去，然后开始计数。一。二。三……

四。五。六。就是它了。这条路就是走廊的下一段。

她转头看向我示意搞定了。朝着洞口周围随意射了几枪，作为标记。先前那发飞弹依然还在飞行……直到听见一声可怕的怪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被击中了。

阿黎什用手遮住晶体枪的幽光。我们安静地等待猎物现身。

又一阵怪声。一只机械造物从洞口钻了出来。我来到这世界多年，见过了不少机械制造而成的生物。而这一只是我从未见过的种类。这只机械爬行动物的身体光滑圆滚，上面有飞弹留下的伤痕。它张开长长的下颚，身体也跟着变形。它的嘴里长满了透明的细针状尖刺，凶恶地向外突。它的身体外侧的金属板块不停地扩张收缩，像是在呼吸。

或是在捕捉气味。我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怪物转身。没有眼睛，但依然能发现我们。阿黎什瞄准的同时，那只机械造物开始……发光。有什么东西──舌头？──从它嘴里伸了出来，放出柔和的蓝光，就像是人类挖掘的矿坑里的挂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机械生物。我注意到，它身上的伤口也在发光。

姑且先叫它“荧灯”吧。阿黎什射出了一枚飞弹。荧灯换了个姿势。它发出一声高亢悠长的鸣叫，躲开了阿黎什的射击。阿黎什不慌不忙，再一次瞄准。

但是……它身后的那个隧道突然被蓝光照亮。上千只荧灯冒了出来。它们全都张开嘴，舌头吐在空中发出亮光。我强迫自己放缓呼吸。眼前的情况非常棘手。机械造物全都聚在一起，如果有什么大范围杀伤性武器就好了。

还真有，阿黎什从口袋掏出一架火箭筒，没等我反应过来便朝成群的机械造物开火。

就在导弹穿过隧道的时间里，那些机械像沙尘被吹散一般，在岩壁上铺展开来。弹体从它们身边呼啸而过。

什么……

由那只受伤的荧灯带头，所有机械造物开始一致行动。向我们袭来。

阿黎什又拿出一把枪，向着蜂拥而至的机械造物快速射击。有一些荧灯被击中了，但并不足以造成明显的数量削减。而它们已经跑过了四分之一的距离。我迅速环顾周围。没有太多选择：据守洞口；沿着走廊后撤；跳下去拼命；试着向上爬，到地面上战斗；

阿黎什抬头瞥一眼，又打量了一下机械群。它们已经跑过一半了。要向上爬，她告诉我。阿黎什左右交替朝上方射击──每个弹孔都是抓握和踩踏的扣点。她将自己拉离地面，开始向上攀爬。

射击、抓扣、拉升。射击、抓扣、拉升。阿黎什以最快速度攀爬，我跟在她后面。我接过一把榴弹枪，时不时回头射击。虽然很想问这些武器哪来的，它们已经很近了，但我们的节奏很好。已经爬完了一半的距离，很快就能到──

我的手摸到了沙子。

她再次射击。飞弹打中一片空洞，射穿了沙层，立刻有沙子流出来填补空洞。没有可以抓握的凹点了。身后的机械群还在逼近，这可如何是好，我没有对付群体的手段，对机械生命也一窍不通，面临绝境了。但是，我怎么样都好，至少让阿黎什活下来……她……正拿枪对着自己的头？准备扣动扳机……

但是突然，机械造物周围的岩壁出现了裂缝。

随后崩塌了。

好几百只荧灯和碎石一起掉落下去，被大裂谷的黑暗吞没。只有三只还在向着阿黎什冲刺。这个数量她可以应付，她将枪口移向它们。已经很近了，我甚至可以看到它们舌头上的棘刺。

三发光弹射出。两只荧灯跌下去。剩下一只。

它布满棘刺的舌头抽打过来，我用左手抓住岩壁，右手抓住它棘刺的舌根。想要将它拉扯过来，却被它抵抗，反而是我要被它力气拖过去了。阿黎什换了一把枪，射断了它的舌头。它尖叫着后撤。她耐心瞄准。

射中。

“还好么？”她问，手上的是等离子切割枪，枪口的点阵排列着横向切割的形态。

“还好，得想办法上去才行。”我没有询问她刚刚的举动。这地方越来越不对劲了，得先带着阿黎什出去才行。

我这才注意到，沙墙上凸出一块方方正正的岩石。

刚才还没有的。我伸手去抓──正好符合手掌大小。我试着把体重转移到那只手上。石块很稳固。我禁不住好奇，侧过身向上张望。大约每隔一臂的长度，就又出现一个方形岩突。这突如其来的好运，过后再去质疑吧。

我们一步一步向上攀登，最后爬出了地面。我借着月光环顾四周，没有看见任何地标，只有沙丘和峭壁。望向谷底。如果用力看的话，似乎可以辨认出光亮……

风声渐大。飞沙中依稀能看见一个影子。我转身面向狂风。那影子的真容，是……

一台无人机？

它的身体周围形成某种磁场，自身和一片区域的岩石都在空中漂浮着。猩红的独眼摄像头盯着我们，在我和哀叹天身上来回扫描。

随后，无人机说话了，像是音频故障了一般，低频模糊的电子音伴随各种杂音，声音断断续续。

“诶……你们好，我是那个，额，那个，我是［无名之神］所创作的人工道德高级机械辅助智能体，你们可以叫我…”

“哀叹天！？”我说。“你在干嘛。”

“哎呀……”

“刚刚是你帮了我们么，谢谢。”

“不是，我是无名之神所创造的……”

“还要装么。”阿黎什都忍不住吐槽了。“现在的情况就别开这种无意义的玩笑了。”

“……”它像是放弃了什么。“明明都做了声音处理了，唉，果然是因为我天才美少女的气质无法掩盖么。”

无人机传来了正常的声音。虽然有些不愿承认，但确实是通过口吻和说话节奏认出她来，兴许是平时听太多了吧。

“哀叹天，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我说。

“啊，我这里也有很多答案等着告诉你。”磁场内悬浮的岩石和沙粒纷纷落下，无人机动了起来，朝着远处跳动的灯光前进。“夜也深了，换个舒适的地方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