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渊迟迟未等到答复,见谢鸣珂还在发呆,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说道:“可是我这篇文章写得不好?有什么问题?”说完,便伸手准备拿走桌面上的文章。
如梦初醒的谢鸣珂摇摇头,将杂七杂八的念头赶出脑海,立刻按住了王九渊的手,将文章死死护住,笑问道:“不是不好,而是太好。话说王六哥,你是如何想到以‘知行相资,并进而有功’这一点来破题的?”
见到这番情形的王九渊无奈一笑,他挠了挠头说道:“其实也算是你给我的启发吧。这些天来,我把数年来玉门、鹿鸣两座书院所有的考题和答案都看了一遍,发现这阜县中,对于这般儒道倒是十分推崇。”
“于是我便如你所说,尽量将自己的文章风格向此道靠拢。”他措辞了一会,脸色也有点难看起来:“不过我并不喜欢这般儒道,真要是让我按照自己的心意来,我倒是觉得‘育欲’更好一些。”
谢鸣珂听着他的回答,用不满的目光看他说道:“就这些?王六哥你这回答未免也太有点简单了,一点都没说出心里话。”
王九渊被她这番话逗得笑了起来,随口说道:“那你不妨说说,我该如何如何回答才能让鸣珂满意?”
谢鸣珂歪头想了想:“不如我也用此题目做一篇文章如何?王六哥你看完了,在回答我怎样?”
说完也不等王九渊回话,她便坐在了书桌前,先是铺开纸笔,随后注入清水研磨成墨,开始提笔书写。
王九渊收好笑容,坐在谢鸣珂之前的位置上读起书来,许是这位子上还残存着她的点点香味,倒是搅得他无法思考,看书一会,看人一会,到后来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看了个啥。
约莫一炷香后,谢鸣珂起身收笔,吹了吹纸面上的墨痕,等它干了一些后,蹦蹦跳跳地走到还在三心二意的王九渊对面,将这篇文章放到了他眼前,说道:“王六哥不妨比较一下,这两篇文章孰好孰差?”
王九渊心想自己不是很想比较,至少不想同她比较。
之前刚到阜县说求学时,还以为自己比起谢鸣珂来,少说也大了几岁,即便是她出身于进士之家,这学识学问也能强上不少,哪还用得着她来给自己注释这些试集经史。
然后就是接连打脸的事实,经史子集也好,实际知行也罢,自己无论哪方面都比不过她,简直是丢大脸。
以至于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王九渊都在想,要是拿她谢鸣珂的文章去科考,会不会直接就金榜题名、进士及第了?
不过心想归心想,现实中无论怎样都是要仔细对比一番的,尤其对他自己来说,这真是发现自己文章不足的最好时机。
想到这里王九渊开始仔细阅读起来,过了半晌他看向谢鸣珂说道:“论文章,我不如你。”
谢鸣珂刚想继续之前的问题,就听到冬雪在门口喊道:“姑娘,胡大娘到了。”
她也只能放下这个问题,先与王九渊说道:“王六哥,咱们先去正堂吧,其余事情等有空了再说。”
王九渊同她一起离开房间,边走边问道:“今日你怎么把她请过来了。”
“当然是请个厨子啊。”谢鸣珂有些惊诧的回答道:“离院考的时间现在越来越近,也没有多少时间去准备饭食,还不如花一点钱去找个厨子,也省的还要操心买菜记账一事。”
两人进了正堂,便见到胡大娘并一妇人坐在椅子上,简单了解情况,说明时间之后就定了契。打那之后,谢鸣珂也极少在厨房中行走了。
不知不觉间烟柳满城,三月暮春的天气远比上月要暖和许多,没了那般带冷意的风信,众人纷纷换下冬装。
冬雪穿着新做的春衣,在厨房中熟练地打起下手。她从刚有记忆时便一直跟着家人做农活,现在王宅中的事情,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熟能生巧而已。
聚拢秸秆,擦亮火石,待麦叶中有烟雾升起,她便拿好烧火棍,火势大了一些时就将柴火送到灶中,不一会儿整个灶台内的火势便开始旺了起来。
前面说了,王宅之中的各种家务,对于冬雪来说不过是熟能生巧,再加上很多时候谢鸣珂和王九渊两人也会打理一下宅院,所以她现在倒不是很累,甚至还有时间在院中开出了两块地,种了一些瓜果菜蔬什么的。
谢鸣珂看到之后,挑了挑眉,连连感慨管家这一方面,自己还是差了不少。
此时灶中已热,坐在灶台口边上的冬雪起身,问道:“贺妈妈,您看这菜什么时候能下锅?”
被冬雪称作贺妈妈的妇人约有二十七八岁,长相一般,但身子却很胖乎,虽是普通的粗布罗裙、农家妇人的打扮,却有一种丰腴之感。这就是上个月,谢鸣珂托胡大娘找来的厨子。
听见冬雪的话语,她低头瞄了一眼灶台的火势,说了句“现在”,便手脚麻利地将最后一点切好的菜全扶到菜刀上,抄起油壶也不注意量的多少,“刺啦”一声,整个锅中瞬间变得油亮亮的。
冬雪看的直咧嘴,倒不是笑的咧嘴,而是心疼的咧嘴。
她的家庭状况并不好,寻常时候就是买上一块猪油都要精打细算,在锅中抹上一圈便是往菜中加了油,要是地里的收成不好,或是家中花销大了,一家子人吃水煮菜都是常事。
如今见到贺妈妈这般用油,虽然在厨房中已经打下手多日,按理说也是司空见惯了,但还是会心疼。
午饭做的很快,冬雪将饭菜端入正堂,等到吃完收拾碗筷回到厨房时,却发现贺妈妈依旧呆在厨房中,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贺妈妈与王宅定的契是短工,身上类似的契书算上这里约有三四家,往常贺妈妈都是做完饭菜,就急匆匆地离开赶往下家,今日这情况,还是头一次见。
还没等冬雪疑惑发问,贺妈妈就抢先说道:“这两位主人家是还在堂中读书?”
冬雪点点头,带着几分疑惑说道:“贺妈妈今日有事?这才没着急走?”
话都问出来了,贺妈妈也干脆爽利地答道:“我想找下主家,有些事倒真的是想说一说。”
见冬雪走后,贺妈妈又盘算了一会。之前胡大娘给她介绍这家时,都快把这冬雪吹得天花乱坠了,说什么一个乡野丫头,长得也一般,还生过病,进了这家之后如何如何。
在这家干了月余,钱给的痛快,也不似其他几家那般看得又紧又细,家中更没什么大人,有点手脚也不管,更不关注厨房账目。
估计是一点也不懂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