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发出嗞啪嗞啪的响声,明亮的瓦斯灯照亮大厅全景。第一眼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大厅大范围使用的浮雕立柱,工匠们用坚硬的斧锤凿出来优美的曲线。浮雕上的那些裸体男女,透着油亮的光泽,犹如羊脂玉般动人。

仆人点好了香薰,空气中除了木头的柴薪气息,还弥漫着苹果、樱桃和柠檬等果物香气。

安德烈没有坐在壁炉旁那宽大厚实的鹿皮椅子上,他给自己披了身狐裘——河湾城最近温度骤降得太快,到了傍晚天气就变得阴雨靡靡。

大厅中央是卡尔子爵令人特制的沙盘,用黏土和着色剂标记了龙首高地、喀拉什山脉、呓语森林、河湾城等诸多地理信息。安德烈对此颇为满意,虽然交流时日尚短,但能看出来卡尔子爵是个细心的人。

安德烈围绕着沙盘踱步,握着一支由黑杉制成的长杖,不时在手中拍打。白发老人巴鲁就安静地侍立在旁。

沙盘上,一条弯曲的红色线路连接着河湾城和矿场。从河湾出发,穿过拜尔河之北,途径呓语之森,最后通过崎岖的弗林山道,最终到达喀拉什山脉边缘高地矿场。再往北就是真正的、寒风凛冽的龙首高地。

两天前卡尔子爵就特意吩咐了矿场守备队长抽调小队,向安德烈汇报高地的一些基本情况。今天上午他见过了这些人,不过没什么令人惊喜的信息。

安德烈靠坐在沙盘旁,嘴角微翘,手杖轻轻地敲打着沙盘边缘。

“看来您心情不错。”巴鲁手按在胸前,对安德烈微微欠身。

“或许吧。”安德烈回应道。

确实,他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放松又期待的感觉。索罗斯那绝伦精美的宫殿就犹如一个个优伶表现的戏场。在卡洛斯大帝如山岳般巍峨的威严下,他的所有后妃、子女都必须在这个舞台上,在自己该有的位置,扮演该做的角色。

任何人都不能有逾越。

可宫廷之中没有新鲜事,在权力的游戏中各方勾心斗角。

这真的很累。他虽然是神眷者,可以掌控风之气息,但在大帝50多个子女中,他并不是唯一一个。

在母妃去世之后,偌大的翡翠宫里更是再无一处可以让他安憩的花园。

好在大帝对有才干的孩子会采取特别委命,出任新征服区域的总督,或者担任钦差特使。

外出是个调整状态的好机会。

比起索罗斯,在河湾确实要更自在。不需要那些繁琐的宫廷礼仪,不需要对厌恶的人虚情假意地微笑,不需要承担那尔虞我诈间的压力。

只要享受周围人的殷勤,尽情享受这权力就可以了。

安德烈走到大厅的酒柜处,巴鲁心领神会地跟上前来。取了瓶葡萄酒,用胸前巾帕擦拭灰尘,取出一个高脚杯,看着猩红的酒液在杯中摇晃与空气充分接触,能闻嗅到浓郁的葡萄香味和雪松气息。

巴鲁托着高脚杯递了过去,还在杯口抹了层薄薄的蜂蜜。

“你说奇不奇怪。”安德烈抿了一口,感受着酒液在口腔中翻腾。“一方面我非常期待能亲自去高地看看那些挖掘的新东西,一方面我挺喜欢现在在河湾的状态。”

“这并不矛盾,殿下。”

“不。”安德烈摇了摇头,举起酒杯对着灯光,那晶莹的质感就像猩红色的玛瑙。

他靠近窗户,看着隐藏在云层中的月亮散发出朦胧的光辉,听着细雨轻轻地拍打屋檐。

一抹含似无奈神色的笑意抹上安德烈嘴角。“就像是工作,现在正处于工作前的放松状态。贝鲁因学士一个电话就能让我们进入工作状态。然后工作完了呢,我们又得回到翡翠宫那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时间,不舍得啊。”安德烈举着酒水仰头饮尽。巴鲁默默地在身后递上一杯漱口水。

“但是殿下,时间是考验真金的唯一正途。”巴鲁接过两个杯子有礼地回应道。

“我是真金吗?”安德烈平静地说道。他看着镜子里所倒映出的修长身影,紫罗兰色的瞳微抿,白发前带有红色挑染的刘海有种张扬的感觉。

奥列卡尼家族以血统自命不凡,纯正的皇裔应该有着**如雪的发和猩红如血的瞳。

但自己并不是。

这是母妃给自己留下的东西,随着开化元素进一步发展,正统精灵血裔所具有的紫罗兰瞳色和红发等显性特征,正在自己身体上显现。

卡洛斯大帝以征服四海为己任,自然也包括了用四海不同民族的美女来充实自己的后宫。母妃作为伊比利斯大祭司之女,入宫为妃,也代表了山民之国对奥修西德帝国的臣服。

这是辉煌的功绩,安德烈的出生代表着奥修西德的荣誉和伊比利斯的耻辱。但对于黄金血脉来说,混血通常具有不太好的意义。尤其是安德烈14岁那年开化元素后,所觉醒的元素之力是更靠近正统精灵的风之力,而不是巨人王庭的霜冻之力。

安德烈在一众兄弟姐妹中是那样的突兀,母妃立足深宫又没有派系,很长时间里,翡翠宫一角的小小花园里只有母妃、自己和巴鲁。

‘安德烈,我的孩子,你一定要……’。空灵的声音仿佛要从记忆里的花园里爬出。

安德烈感觉自己一阵伤神,发散的思维不仅又回到了翡翠宫,又想起了母妃。

巴鲁沉默地站立在侧,等待着主人的情绪发泄,这种事情在过去已经发生很多次了。

安德烈俯瞰着窗外河湾城的点点灯光,这座府邸作为卡尔子爵的私产,就位于城市的最高处。整个城市在朦胧雨雾中,失神中让人感到远得模糊,然而稍微凝神就会发现他近得实在。

安德烈的眼底的色彩逐渐坚定。

看着窗外景色的安德烈突然间发现了什么,就那一刹那。他走上台阶想看得更仔细一点。

在某栋楼房某个露台,散发着不同于煤油灯的湛蓝光亮,不,这不止一栋,是很多栋。

一种危机感突然从心底生出。

他往后退一步,玻璃却突然间被强大的外力打破,寒风夜雨瞬间卷进整个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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