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裴家书铺的谢鸣珂和王九渊走在街上,二月的春风带着街头巷尾几家小摊的香气,轻轻拂过两人。
然后,在书铺中只混了水饱的两人互相对视,谢鸣珂无奈一笑,王九渊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也就只有在这种情况下,王九渊才显露出他孩子气的一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跑到不远处的摊位旁,在走回来时手中便多了两个胡饼。
胡饼是刚出锅,上面还撒着芝麻,闻起来香气扑鼻。王九渊将其中一个用叶子包好的胡饼递给谢鸣珂:“这饼还有些烫,入口时小心些。”
摊主是个西域人,其他的先不说,这胡饼倒是做的特实诚。谢鸣珂接过饼后有点迟疑,这比她前世曾经吃过的大了一圈不止,这要是吃进去了,就凭自己现在这个小身板,怕不是有个五分饱了。
轻轻咬下胡饼的一角,芝麻做熟的糊香味在唇齿之间渐渐释放,面点入口些许时间,微甜中带着几分奶香,将开始有些腻的酥油香彻底中和。
她的眼睛瞬间变成了月牙,抬头对着王九渊开心道:“王六哥,这胡饼很香。”
王九渊忍俊不禁,看到她尽是满足的神色,笑着说道:“那咱们要是吃上山珍海味,岂不是要乐上天?”
谢鸣珂给了他一个白眼,气呼呼地跑到了前面去。
现在这个年龄段的王九渊哪里能弄明白,傻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后哑然失笑,急急忙忙拔腿跟了上去。
两人一直逛到了将近傍晚才回家,之前还是谢鸣珂生气,王九渊边哄边买;到了后来,两人倒是互换了情况,王九渊开始心事重重,谢鸣珂跟在后面安慰了一路。
等到进门时,冬雪正在正堂整理家务,见王九渊瞪了自己一眼后回到了自己房中,谢鸣珂则是站在原地,正一脸所思地看着自己。
冬雪被谢鸣珂盯得有点发懵,仔细检查过自己全身,确定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后,才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姑娘?”
她在这里做活也差不多一月有余,这家中情况也大差不差的摸清了。两个主子的脾气秉性都不错,少爷无论做什么都很认真仔细;姑娘平时看起来虽然大大咧咧,但只要她如今的神情,那就代表肯定是想通了某些事情。
谢鸣珂叹了一口气,说道:“没事,你先去歇息吧。”话毕,摆了摆手示意冬雪先下去。
想了想,她先去厨房热了一点粥,然后去敲响了王九渊的屋门。
屋中,王九渊拿着蘸饱了墨的紫毫正襟危坐在桌前,可他面前的纸张却干干净净,就连握着毛笔的手,也在颤抖间暴露了内心尚不平静的事实。
谢鸣珂将碗勺放到桌上,带着几分撒娇般地说道:“王六哥,走了一天,你没吃多少东西,喝点粥吧。”
王九渊见她进来,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谢鸣珂见这副模样,突然就想起来前世,好友陆公权曾带他一起去钓鱼,其中有一种鱼,刚离水便成了一个球,陆公权那时介绍说,这种鱼唤作河豚。
她莫名觉得,现在的王九渊很像河豚。
虽说不是很高兴,但王九渊还是将笔放入砚池中,端碗拿勺,就着几碟小咸菜吃了几口,边吃边说道:“还说我,你不也走了一天的路?不抓紧去休息,还忙这些干嘛?”
“王六哥,别生气啦。这件事我已经有解决的办法啦...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说一下。”谢鸣珂半是撒娇,半是诚恳的盯着他。
毕竟这一招之前用过,十分好用。
果不其然,之前气鼓鼓的河豚逐渐变了回去,不过他脸色也只是缓和了而已,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我实在没想到冬雪是这样的人,手脚竟这般不干净。”
“其实也是在生我自己的气,若当时不贪图那点时间,亲手给你就好了。”
在王九渊这短短十年的人生经历中,父母的言传身教有很大影响。也因此在他看来,像冬雪这样拿走主家东西的下人,若是有身契打杀都不为过;没身契的就该去找牙人,把这事好好说道说道。
白日里逛街时,两人仔细对比了手中的账目,最终发现缺了几样东西。于是两人发生了分歧,也就导致了最终回来的这一路上,王九渊几乎铁了心要先去胡大娘家一趟。
不过谢鸣珂想的却不是这些,像冬雪这样的人,王九渊进入书院后会见到的更多,难道那时候还依着父母的言传身教,继续这般行事下去?
更何况,她最近也记起了某些事情。虽说逃难开始后,王九渊一直在照顾她。但到了阜县,家中的很多事情,他都处在一个看的层次,几乎没有多少是亲自参与的。
如果不让他参与几次,又怎能保证以后他是不是会逐渐习惯,最后到了默认的层次?
她想成为的是恩公,可不是什么管事或者贴身大丫鬟。
谢鸣珂用手撑住桌子,随后发力,稳稳地在桌子上坐好,把正在吃粥的王九渊给惊了一下,刚要呵斥,一道又软又幽怨的声音就传到了耳边:“王六哥,我现在脚疼,实在有些站不住了。”
王九渊听到这话,先前的气愤恼怒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起身脱下了她的袜子仔细检查了一番,立刻喊道:“冬雪。”
冬雪应了一声,小跑进了屋。
等到他吩咐完之后,谢鸣珂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明白他心里依旧忿忿,但好歹没向之前那般直接将表情流露出来。
想到这,她决定不在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对王九渊说道:“王六哥,前日我在屋中整理各种书籍,其中有几个题目被我誊抄了下来,王六哥要不你拿过来,咱们作答一下?”
王九渊有些莫名其妙:“都已是这个时辰,明日作答不是更好?”不过说归说,他还是过去拿了题目。
谢鸣珂接过纸张,随意指了一个题目,等到他写完后说道:“王六哥,要是把这篇文章交给颜李氏,你说她会不会让颜老相公收你为徒啊?”
不提颜李氏还好,一提起王九渊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白日我在书铺里就出了一身汗,这要是露出一点破绽...”他酝酿了一会词句继续说道:“两位先生都是成名多年的名士,更别提颜老相公,要是分辨出来...”
谢鸣珂却不在意,摆摆手说道:“这个无妨,契书上写的是仿本,就是他们最后真能鉴定出来这是假的,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更何况,现在哪个做官的人家没有几本古籍字画呢?不用太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