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鸣珂想过钱很难赚,但从来没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阜县书院林林总总上百间,慕名而来的学子多如牛毛,因此谢鸣珂一开始就把目光放在了抄书上。
她有一手好字,而且终辽一朝,由于印刷术的原因,大多书籍经义,依旧是靠着无数学子手抄得来。于是这字,就成了衡量书籍价格的标准。
城中各个书铺因为她的字确实都开出了比较高的价格,但谢鸣珂拿到钱仔细核算了成本后,愕然发现,这利润实在是....比较微薄。
原因无他,辽代夜晚照明的蜡烛、灯油,较之后世比起来,贵了两倍有余。
这几乎将她提前交付的奖励,全部抵消了。
即便不这么焚膏继晷,所得利润也只不过维持个嚼用。
谢鸣珂这里愁肠百结,在城中前前后后转悠了好几圈后,倒是真想起来这么一个东西。
一个能赚大钱,还没多少风险的东西。
提问,什么生意是稳赚不赔,太平世道中还能赚大钱的?
这是好友陆公权,在两人皮上天的那个年纪时,向她提出的问题。
那时候的自己想了半天,最后给了他一个经过自己深思熟虑的答案,钱,最稳赚不赔,还能赚大钱。
然后她收获了陆公权对自己竖的第一个大拇指,以及一张心悦诚服,但扭曲如延寿客的脸。
好友陆公权一边竖着大拇指,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行,你是真行啊,要不干脆兄弟你去求太子殿下,先把户部的铸币铜模批下来,在去开个贩铜的路引,咱俩这生意别说稳赚不赔,连超越国库都能做到。
铸币铜模自然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但陆公权的提议却真的让谢鸣珂心动了。
彼时大梁虽然强盛,但南有国度锡兰多次截杀山川、东有倭患经常上岸劫掠。皇后娘娘出身海上世家,在其鼎力支持下,朝议之中主战一方远远压过海禁一派,自此大梁整顿水师,以女海狼郑氏、其义子张氏于南洋迎战锡兰,又命将军林氏,统领沿海一带水师步卒,迎战倭患。
这两场战争前前后后打了将近一年,最终以倭患尽灭、锡兰求和落下帷幕。此战之后,各国使团往来大梁者日益频繁,而这些他国使团,每次在离京前夕总会大肆收购书籍字画、药材奇珍。
而陆公权的想法,就是仿制名人字画。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豪商绝对不在少数,因此每次各国使团入京之后,市令总是能清缴到一大堆仿品,集中销毁,并追查源头。
但仿品也已经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手,又谈何查起呢?
好友陆公权对谢鸣珂评价那些仿品时,总是带着一股轻蔑的语气,然后兴致勃勃地说,咱们兄弟两个,不要做那种低劣的仿品。要做,就要做出画师本人的感觉。
研究画师的风格笔迹,用这些东西,来绘出一张全新的画作。这就是当时,陆公权和她真正的做法。
不过刚出手一幅成品,两人就被皇后娘娘叫到了宫中,狠狠地被收拾了一顿,连带着把做旧的工具都收走了。
之前和王九渊走访全城书院,再加上这几日寻找营生路过的茶楼酒馆、当铺宝苑,谢鸣珂总是能听到,哪家的老夫人即将过寿,准备送哪朝字画、某某真迹的言论,听得多了,她也就逐渐上了心。
仿其他古物她做不到,也没有相应经验,但仿制古书古画,对她来说实在是得心应手。更何况自辽之前的朝代,多少名家大师根本不会在他们的书籍字画中,留下自己的字号印章。
而且现在已是一月下旬,初春的寒风已经没有那么凌冽,各地想要来阜县求学的学子,差不多也要动身了,等他们到了阜县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先去见各大书院的先生山长,肯定要备一件上好的礼品,作为敲门砖。
“市场巨大啊。”谢鸣珂仔细盘算完这笔账后,感慨了一句。
翌日,谢鸣珂就换了一身前来求学的学子装扮,在阜县几个人来人往的书铺门口蹲起了点。阜县书院的院考时间都聚集在四月上旬,学子家长都来这书铺中,要么挑选注释文集,要么挑选先生拜礼,铺里的伙计也没空招呼这么一个小孩,只是偶尔过来,看看她有没有弄脏了什么书画,或是被某些不怀好意的盯上。
一连几日,她就这般在心里默数哪位大儒的古书字画更受欢迎,哪一个书铺的人来人往的最多,又是哪一家书铺利润最大。算了几日后,趁着某个书铺往来稀疏,谢鸣珂才上前问道:“几位大哥哥,你们这里收古书字画,拓本善本嘛?”
正开店的伙计们头也没抬,其中有一人搭话到:“收,但字迹晕染,模糊不清的字画,是给不了多少钱的。”
“那这古书字画若是前朝之物,又保存完好呢?”谢鸣珂追问到。
刚才搭话的伙计似乎是书铺的掌柜,听到这话后站直了身子,开始仔细打量起了谢鸣珂。
谢鸣珂就这样站着,任其打量。
掌柜就是阜县本地人,平常见识的富贵人家也不在少数,观其礼,察其言,确定了谢鸣珂这身气质不是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才说道:“我们约个时间,你拿过来便可,铺中有擅长品鉴古籍字画的老人,等他们给出结果,我们在仔细商议价格。”
等到两人交谈完毕,旁边有人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谢鸣珂转过头,见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穿着青灰棉袄,岁数与王九渊差不多大小的少年,许是站的久了,少年的脸上隐隐流露出来一股不耐烦的情绪。
掌柜明显也是认得他,指挥伙计开始打理书铺后,抱拳向少年说道:“周小哥这是有何等要事,竟劳驾来此?”
本来要走的谢鸣珂立刻就住了脚。
这掌柜无论怎么看,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更别说这间书铺往来的学子不在少数,如今却要对一位少年又是抱拳又是施礼,谢鸣珂是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为何来此?半月前我让你们铺子,帮我寻两本方大儒关于《春秋》的注释,当时咱们是怎么定契的?”少年学子的语气十分严厉,“之前要不是你们这里的书全,我又怎会把札记交给你们书铺随意出售?”
“半月前咱们定契,你这掌柜说五日内就能送到;五日后又说有些困难,要等到十日后,今日是第十五天,我见你们杳无音讯,就亲自来取消契书了。”
掌柜在他身边接连赔礼,好生解释道:“周小哥里面请,这注释我们确实费了一番心思,不过有这两本注释的人今日就到,您先去后面坐一会,喝杯茶,咱们等等如何?”说完,便引着少年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