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鸣珂自然不会想到。她的这些话引起了王九渊的胡思乱想,接着补充说明到:“我看玉门、鹿鸣两座书院,历年院考文集中,学子们的文章有些章法,我之前曾.....”
她想了想措辞,酝酿了一会说道:“我之前曾听我爹给我和我哥讲故事,他说科考,除了贴经、术算这种答案无可改变的,文章考的从来都不是考生的学问有多好,而是有关于考生对主考官想法和思路的印证。”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从某个层次讲,开科定品,选拔人才,与商人并无不同。科考如此,院考如此,从这历年的院考文集中,多少也能总结出来一些先生们的想法和思路。”
前世好友陆公权曾经对国子监的学生们说过,文风如水,有能力者完全可以根据场合不同,来更改自己的文风。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干的,殿试之时,他的文章满腔孤愤,没有一丝一毫溜须拍马的意味,糊名除掉之后,皇帝金口玉言,在各位重臣面前称赞到“忠义昭昭,孤臣难寻”,当场点了状元。
当晚便是招待诸位进士的琼林宴,后宫诸位嫔妃尽数到场,宴中皇帝突下一旨,要求诸位士子分别做赋一篇,宴中他的文风错彩镂金,哄得一干嫔妃连连在皇帝怀里撒娇。
及至琼林宴毕,其余士子都是两袖清风的来、两袖清风的走,就他一个,囊空如洗的入宴,珠钗玉环的出了宫,把大殿外等候听宣的各位重臣看傻了眼。
陆公权不仅自己如此,他的学生亦是如此。虽然归府不开门,但总有那么一两人能将自家的孩子,不经大门送进他府中,而经他手教化过的学子,无一例外都是进士出身。为此两人喝酒时他还戏称道,若是自己仿古之圣人周游列国,以后史书会不会写陆氏一门有进士七十二人云云。
谢鸣珂这几日同样仔细阅读了一遍王九渊写过的文章,术算贴经都还算不错,经史子集市面上也有各种版本注释,写出来的东西虽有个人风格,但无关痛痒,唯有文章这一块,是真的让她头秃。
文章首要,开文立意,王九渊的立意太过凸显自己风格,并不是说这一点不好,史书上诸位大儒皆有自己风格。可这是院考选拔,要是遇见了能和他有相近风格的考官,必然高中。
可要是遇不见呢?
好在现在的王九渊,性格远没有之前那么轴,略微思忖后便说道:“我今次的目标是进入玉门、鹿鸣两座书院。两院考的皆是墨义、贴经、策问三道。我现在用功苦读一阵,先考中要紧。”
说罢拿着书卷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自这日起,王九渊就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谢鸣珂倒是没闲着,如今王九渊一心只读圣贤书,家中的大事小情都要压在她身上,于是寻了个空闲日子,去找了胡大娘,让她帮忙留心个熟悉周边地理,踏实稳重的粗使丫头。
胡大娘的速度极快,没过两天,就带着一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小丫头进了门。
“这是大娘我村里的丫头,小时候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性子不错,就是这个嘴啊,笨了点,不过手脚都是极麻利的,不误事。”说完胡大娘就往旁边让了让,让谢鸣珂好好掌掌眼。
结果小丫头的脑袋更低了。
谢鸣珂就这样仔细打量了一阵,许是小丫头身上的袄子极薄,两只手上的冻疮肿到清晰可见,废了一阵力气让小丫头抬头后,才看清这张脸。
小丫头生的跟男孩一般,年岁不大却生了茧子,浓眉大眼,脸上留了些斑点黑痣,样貌一般,再加上刚才从进门到现在期期艾艾的样子,
谢鸣珂有些迟疑。
胡大娘看出来她的神色变化,急忙往回拉了拉场子:“姑娘,你听大娘说,小丫头今年十二,这个岁数啊刚刚好,人有精力,也足够勤快,家里的杂务事儿都能干了,一点不用主家操心。”
“要是年岁小了,主家还得费心调教,关个窗户都得在窗前玩个半晌;要是年岁大了,有不少可就生了私心,买一担柴十文钱,她能给你昧下三文,把半担变成一担给你挑回来...”
胡大娘这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见谢鸣珂仔细思考的样子,继续说道:“大娘我也了解她家里的情况,人口简单,不像其他家一样破锣烂事一筐,本来调教好了,是想送到大户人家做粗使丫头的,这不前几日听说你要,我这就送来了。”
牙人的话,向来都是真一半假一半,能把杂务事儿干了是真,送到大户人家也是真,但只怕是被大户人家退回来了。
胡大娘这笑得一团和气,眼光却没从谢鸣珂脸上移开,见到她有了计较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成了一半,于是推了推小姑娘:“还不过去求主人家赐个名。”
小姑娘被她这么一提点,急忙上前几步,对着谢鸣珂跪下,磕了几个响头,磕磕巴巴地求着她赐个名。
这胡大娘,可真会做生意。谢鸣珂心里暗道。
赐了名,就代表着主家要收下,但小姑娘已经跪在了面前,不赐名,又实在说不过去。
想了想,谢鸣珂对着小姑娘说道:“不如你就叫冬雪吧。”
胡大娘又说道:“这样吧,你也不用现在就说要还是不要,冬燕就在你这呆几天,用着试试,要是用着应手,咱们再定契书,要是不满意,我就再给你换一个。”说完之后,便找了个由头,离开了小院。
再说冬雪入了家门之后,当真如胡大娘所说,屋中洒扫,院中杂务,当真是无一处不满意的。不过毕竟是年纪小,厨房重物,挑水担柴等,仍是几人一起完成。想来想去,谢鸣珂觉得还是要在拜托胡大娘一次,去找个短期的帮佣过来。
这处小院能居住的房屋只有两处,谢鸣珂索性就在自己的房屋中填了一张矮床,备好被褥衣衫,白天分头忙活家务事,晚上两人就共住一间。等后来冬雪得心应手了,谢鸣珂就在王九渊的房中,重新置办了笔墨纸砚,与王九渊一同修文批注。
但谢鸣珂心里很清楚,死当拿到的三百两银子如今只剩下一百余两,如果在不去找一个赚钱的路子,等到王九渊入了书院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多少银钱。
然后,现实就给了她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