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妍,吴力强,香振宇……”
当披上镌绣着曼陀花的斗篷的左右大长老之一如约而至。
在那狭窄到甚至进出只有一条道路的小巷中,沙哑到犹如砂纸摩擦声带的嗓子缓缓扯开,精准无误地报出了对方三个人的名字。
为此,邓妍仅是瞳孔微微缩紧,哪怕明知对方就是想透过这种方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她照样以不变应万变。
只是当她看到对方的真身时,以邓妍的见多识广,却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在她成为大长老这么多年以来,像对方那样同名字如此配合的长相,她基本没见过第二个。
电线的全身都是由或粗大或细长的黑色高压电线组成,没有一个既定的轮廓供这些交错的电线去交织组合,所以乌压压一片高压电线基本是铺天盖地地垮在地上,犹如万蛇从洞中集体出动。
名为电线的怪谈并不像陈默遇到过的任何怪谈,都具备着一个人形的轮廓与姿态,并在上升的过程中逐渐开始聚集,化成一个巨大的头颅,在细长的电线支撑下展现出摇摇欲坠的状态。
也正是这颗完全没有五官可言的头颅,在完全没有和邓妍他们事先见过的情况下,精确点出了他们的姓名。
这是一个不着任何痕迹的下马威,因为大家从未向见过的事实你我心知肚明,既然能够提前掌握对方的消息,那就说明电线的到来绝对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的。
电线对邓妍他们知根知底,反观怪谈协会的长老队伍,手上却没有对方哪怕一丁点的情报。
“电线,我还以为是称号呢,原来说的是你长得什么样啊。”
尽管第一次相遇就已经踩入下风的陷阱,不过邓妍到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左右大长老,并没有因此而乱了分寸,语气平静地微笑道。
“肉体只是累赘,为了更强的力量,我主动抛弃了肉体,因而成为了全新的存在。”
那位稀客神念微动,由无数根高压电线编织而成的手臂赫然成型,主动向邓妍伸出了“友善”之手。
“呵,为了更强的力量而抛弃肉体,怪谈们可都是为了能够拥有一个人类的身体而奋斗努力着的啊,你这话要是被他们听到了,恐怕是要向你吐口水吐到漏电为止啊。”
“呵,只不过是各有各看法罢了,我不为我的选择而后悔,这就足够了。”
电线的淡定让邓妍不由得将自己心中对对方的看法随着眉毛的逐渐上挑而一并提高不少。
至少不是条疯狗。
“所以,你找我要谈什么?”
收起对身份的冷嘲热讽,邓妍直接将话拉到了关键的地方,单刀直入的风格让电线稍稍一愣,旋即无面的脑袋传出一顿喳喳的声音,像是在笑。
“我有一笔交易想跟你商量一下。”
“交易?”
“怪谈协会为这个世界上的怪谈提供了一个灯下黑的庇护所,让他们能够在遵守城市条规的原则下,受尽屈辱与限制地活下去,我们身为怪谈,却要在人类的规则下如牲畜般活着……”
电线的情绪逐渐亢奋,也因此蓝电开始蔓延在那交织的高压电线上,发出一顿劈里啪啦的剧烈声响。
似乎对于同袍的“受尽屈辱”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愤慨与委屈。
“我不愿意看到这些,我们罗生门不愿意看到这些,因此,我们想要同怪谈协会合作,共同创造一个属于怪谈的,自由的世界。”
也就可惜电线没有了形体,不然的话,他这会儿指定得兴奋地挥舞起拳头。
不会手语的谈判家不是好的演说家。
“罗生门是吧,我听过你们的所作所为。”
邓妍盘起双手,以一副冷冽的口吻宣布着谈判的第一次破裂:
“你们可是把涩谷区搞成一团糟了啊。”
“为了我们的自由,牺牲在所难免,更何况,那些只是无关痛痒的人类而已,与我何关?”
全身上下悬浮着无数闪烁电光的电线渲染出电闪雷鸣的震撼。
“呵,你这道理可真是霸道,别人的命原来就不算命了么?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呢。”
“哪一位革命者的双手不会沾染上无辜之人的鲜血?为了颠覆这个对怪谈而言毫无未来的现在,为了我们的未来,这些都是必要的杀戮。”
尽管已经大致猜到了对谈的结局不会顺利,不过电线却依然耐着性子同邓妍阐述着罗生门的观念。
与此同时。
在众人的视野死角。
一位身材高挑,却没有五官的瘦长西装男正站在屋檐边,稍稍理了一下自己鲜艳的红色领带。
一时间。
无形的压迫自天空降临,不一会儿就已然笼罩在邓妍身后的两个跟班身上。
后者全然不知。
甚至连自己的眼眸都变成雾蒙蒙一片也不知晓。
“呵,杀戮给谁看呢?你们所信奉的那个邪神?”
就在这时,邓妍微微抬手做出虚摁的动作,几乎没有犹豫的,两声爆裂的清脆顿时响彻在场所有人的耳畔。
邓妍根本没有回头去看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只是全程冷眼瞪视着电线,呵呵道:
“抱歉啊,怪谈协会是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武器的,同样的,我们相信只有受到约束的自由才算是真正的自由。”
“所以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东西,也不用再来试探我的口风,哦不,确切点来说,是你们别想惦记着怪谈协会能够帮助你们罗生门一丝一毫了,根本没有这种可能性。”
左右大长老的一席话,分量足以相当四分之一个怪谈协会的立场了。
而且。
对于那两个跟班的残酷,也无疑是向在场的两位,明里暗里都好,揭示了邓妍绝非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柔弱,她绝不是一个无所用处的花瓶。
“这样么?好……既然话不投机,那就祝愿怪谈协会前程一路锦绣了啊。”
并没有想过要在这个时候撕破脸皮的电线识趣地晃动自己硕大的脑袋,下一秒,电光一闪,雄踞在巷口便是一条死路的电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并没有阻止必要的邓妍回眸看向身后的高楼。
那儿。
正是瘦长鬼影的位置。
猩红色的眼眸对上没有五官可言的白面。
一时间碰撞出无比激烈的火光。
但最后,却又在瘦长鬼影的主动消散中变得黯淡下来。
直到这一刻。
邓妍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侧身目无表情地看着那两具尸体,她喃喃道:
“陈默,这算是我为你做的第一件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
“阿嚏!”
哪怕有曾歌的加持帮助。
陈默也依旧是前前后后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赶到了公共墓园。
正因如此,陈默更加坚定了一件事情。
卢芳逸能够一个晚上跑完来回,绝对是有非凡因素掺杂其中的。
只不过这会儿来到公共墓园之后,陈默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你感冒了?”
曾歌蹦蹦跳跳地来到陈默身边,歪着脖子问道。
“很明显不是,而是有人在说我。”
阴阳体还能感冒?那陈默估计就得投诉那个让自己传送过来的家伙了。
“有人在说你你就会打喷嚏嘛?人类还真是有趣呢!”
曾歌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露出了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虽然但是,在公墓里说有趣这种事情,却是有些耸人听闻了。
而且。
陈默刚在通往公墓深处的道路上没走几步,他顿时发现了一些事情:
“不对,怎么感觉我跟公墓这么有缘的?合着去到哪个区都要探访一下那儿的公墓是嘛?”
发现了华点的陈默总觉得冥冥中好像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推动着自己走向奇怪的位置。
虽然但是。
陈默还是不顾这种细节上的惆怅,终归是大步走上了通往古墓深处的大门。
对。
古墓。
因为相比之下,涩谷区那边井井有序的墓园才叫公共墓园,你像现在祈悦区的墓园?哪里有墓碑漫山遍野地插在地上的?
这完全就是很久很久之前的那种鬼屋坟地的感觉啊。
像这种鬼地方,基本不会有人晚上过来的吧?
卢芳逸当真是个人才,人才中的人才了。
越走就越显得杂乱的墓碑排序,甚至到了最后连名字都干脆直接消失了,就成了一块块无名的石板随意地插在地里,就当是墓碑之一了。
乱葬岗啊这是。
曾歌还好,毕竟一张白纸的她完全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好怕的。
墓园在她的文化里,根本就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过场而已。
所以她整个人在公墓里过得跟公园一样,快快乐乐。
所以两个人虽然并肩而行,结果却是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精神面貌。
陈默的眉毛都快完全彻底地皱到一块儿去了,可曾歌却还是全程保持着欢天喜地的姿态,四处兜兜转转,研究着那些有名字的石碑墓牌。
恰在此时此刻,一团团飘摇的虚幻光环却突然出现在陈默和曾歌的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
还没等陈默来得及说什么。
曾歌却是一把将那实体化的光环给捞了过来。
“欸等等!”
更是陈默还没阻止,曾歌居然动嘴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就像是确认黄金是不是真的。
“你还真咬啊。”
冷汗瀑布了属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