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四年,大梁内忧外患。

秦王雄踞秦地图谋不轨的意图,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大梁建国不久,还有许多老人清晰的记得秦地的虎狼之师。

如果说晋军是“三军过处,寸草不生”,那秦军过处,就是血流成河。与秦军交过手的士卒将领,就没有能活着离开战场的。对于秦军而言,战场上没有俘虏,只有血淋淋的军功。

有秦军在,西戎便不敢东望。

秦军若要造反,大梁根基必然不稳。

如今,秦军可能要反。威名仅次于秦军的晋州三军,竟然也可能要反了。

晋王被赐死之后,晋州三军的动向,就成了大梁上至庙堂下至江湖最关心的一件事了。

晋州三军朝着昭和方向靠拢,朝着他们的少主所在之地靠拢,傻子也能感觉得到事情的严重性。

秦军和晋军若是联手的话,这大梁,焉能不灭?

更何况,大梁北方,北胡骑兵蠢蠢欲动。谣传说北胡的骑兵大军,已经开始向南靠拢。

大梁西方,是一直被秦军压的不敢乱来的西戎。若是西戎趁乱生事,是会与秦军一起,瓜分大梁,还是会与大梁前后夹击,灭掉秦军?万一西戎、北胡和秦军、晋军一起围攻大梁呢?大梁唯一可能跟秦军和晋军正面交锋而未必落败的长公主的大军,能应付得来吗?万一长公主的大军北上,东夷和南蛮会不会再来添乱子?

大梁会向秦朝一样,二世而亡吗?

庙堂之上争论不休,人人自危。江湖之中,有钱人已经开始遵循“乱世藏金”的祖训,尽可能的存储真金白银了。文人士子们频繁相聚,商议着国家大事,愤愤然要投笔从戎,报效国家。反倒是街边的乞丐,最是淡定。毕竟,对于乞丐而言,下一顿吃什么,明天有没有的吃,才是最值得关心的事情。

作为一国之君,贞元帝比街边的乞丐更淡定。

仿佛这天下乱局,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贞元帝身穿黄袍,背着手站在养心殿的门口。此时,太阳还未升起,东方唯有一片白。呆了片刻,贞元帝问身边的刘公公。“不知晴儿现下在做什么。”

大内总管刘公公呵呵一笑,说道:“当是还未睡醒。”

贞元帝闻言,哈哈大笑,道:“是个会享福的。”顿了顿,又道:“懒驴上磨,不打不走。”

刘公公笑道:“圣上错了,是懒牛拉磨,不打不走。懒驴上磨的话,歇后语是屎尿多。”

“哈,哪一句用在她身上都没错。”贞元帝道:“奸懒馋滑,被她占尽了。”深吸一口气,又一脸玩味的笑着说道:“可惜,晋州三军那般威武之师,落到她手上,真是糟蹋了。不过……”话锋一转,贞元帝又唏嘘道:“朕还是期待着她能给朕带来一些惊喜。”

“奴才觉得,她不给您添麻烦,就不错了。”

贞元帝苦笑,问:“听你这意思,她又惹麻烦了?”

“还是之前的。”刘公公道:“柳家的几个高手去了昭和。”

贞元帝闻言,神色一寒,冷声道:“都收拾了?”

“是。应该还有不少人有想法。毕竟,墙倒众人推。晋王被赐死,世子成了庶民。之前他们爷俩得罪的人,可是不少呢。必然会趁此机会报仇的。这些杂鱼,不值一提。只是,密侦司那边……”

“都解决掉。”贞元帝正色道。

“是。”

贞元帝看了看天色。

东方渐白,旭日初升。

“差不多是时候该收网了。”贞元帝挺了挺胸膛,微微一笑,说道:“长公主的神机营,应该已经到成宁了。燕州那边,早已准备妥当……一举荡平西戎、北胡,在此一举!”

“圣上这盘棋,下得精妙。就怕皇后那边……”

贞元帝不以为意,说道:“自神机营悄然失踪,晋州三军奔赴楚州……大局已定!”顿了顿,又道:“记得封锁消息,至少……昭和那边,要蒙在鼓里才行。”

刘公公笑道:“燕晴殿下真的会恨圣上的。”

“恨?怕是会跳着脚骂朕。”贞元帝叹道:“骂就骂吧,只要别再像上次那般,送一幅王八图给朕过寿就行了。还说朕有什么王霸之气……作死!”嘴上说的严重,脸上却满是笑意。笑着笑着,又犯了愁。“发育的太好,也是麻烦。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

刘公公跟随贞元帝多年,自是明白贞元帝话里的意思,想了想,笑道:“鹿场里的梅花鹿,圣上或许用得上。”

贞元帝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指鹿为马?哈哈哈!那可是昏君奸臣之行。”

刘公公道:“没办法,九门提督若是女子,各大世家,必然生事。”

贞元帝皱眉,叹气道:“朕不惧刀兵,唯恐世家门阀误国!”

……

俗语有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所以,燕晴认为:天不亮就起床,是一种不健康的作息方式。

燕晴这两天的作息就有些不太健康。

毕竟父母生死未卜,自己前途不明,如何能睡得安稳。

天还没亮的时候,燕晴就醒了。

躺在床上也是无聊,干脆穿衣起床,来到院子里吹风。

风有些凉,眼皮有些沉,却又不想回屋里睡。

看着东方渐白,燕晴忽然想起了绣娘。

不知绣娘是否听说了自己的悲惨遭遇,那个没良心的,也不说回来看看。

等此间事了,不论结果如何,自己或许都应该找个机会,去一趟楚州,看看那个传说中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阿嚏!

燕晴打了个喷嚏。

却依旧懒得回屋。

片刻,白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大氅,披在了燕晴背上。

燕晴倒也并不意外,只是笑笑,说道:“高手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白鹿很少说话,但燕晴问话,自会回答:“有的,只是殿下没有听到而已。”

燕晴看了看白鹿,有些羡慕的说道:“年纪轻轻的,竟然就练成了高手。啧,习武累不累?”

“累的。”白鹿回道。

“你练得是什么武功秘籍?说来听听。”

“并没有什么秘籍。”白鹿道:“就是些普通功法。”

“我倒是在修炼一种神功,你知道吧?”

“《天姚诀》吗?听王爷说过。”

“那你可知《天姚诀》有多厉害?”

“不知。”

“嘿,《天姚诀》乃是世间最神奇的功法,一旦练成,就会青春永驻,长生不死,还能飞天遁地,不食五谷。”燕晴信口胡扯道:“知道修真吧?”

“江湖术士中,倒是有修真之说。”

“噫嘻,见识不少呀。”燕晴笑道:“我这《天姚诀》,就是修真之法。别看我如今身手不怎么样,等我结丹成功,成了金丹期的大高手,你就知道我有多厉害了……”

白鹿是个很好的听众,不论燕晴如何胡扯,她都只是安静的听着,从来不会发出任何质疑的声音。不像绣娘,总会忍不住吐槽。直到燕晴吹的累了,白鹿才去打水,伺候燕晴洗漱,又伺候她用早饭。

然后,便是出门闲逛。

即便是晋王出了事儿,即便是已经被贬为庶民,燕晴的生活,好似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每日里最主要的事情,依然只是闲逛。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天性烂漫的燕晴,自突遭变故之后,虽然依旧嘻嘻哈哈的,可那双大眼睛里,少了些许神采。

早些时候,昭和城的百姓见了燕晴,会有些畏惧,会敬而远之。日子久了,百姓们发现,这个以前的南平郡主,后来的晋王世子,如今的庶人燕晴,似乎也不是传闻中的那么难以相处。

在淳朴的百姓们看来,作为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若只是闲逛而没有欺男霸女,就是积德行善了。更何况燕晴若是心情不错的时候,似乎还很是和善。说说笑笑时,像极了邻家姑娘,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街口的两个老人在下象棋。

一帮闲汉围着观看。

燕晴凑过去瞥了一眼。

老人和闲汉们口称殿下,跟燕晴打招呼。

燕晴讪笑,“别叫殿下了,我跟你们一样,是平头百姓了。”

“哪里哪里,殿下哪能跟草民一样……”

“别扯了,下棋啊。”燕晴催促了一句,又问:“该谁了?”

“我我我,到我了。”执黑子的老者回道。

“车走这里,绝对好棋。”燕晴指了一个地方。

黑子老者看了看燕晴指的地方,脸都黑了。

那可是象眼,车走哪里,立刻就没了。

“听我的,准没错!”燕晴自信满满的嘟囔着。

黑子老者心中暗忖了一句“观棋不语真君子”,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岔了。一局棋而已,输赢有什么大不了的?犯不着因为这个得罪了燕晴。于是,他按照燕晴的“指点”落了子。

执红子的老者皱着眉,盯着棋盘,看着落在自己象眼里的黑车,愁的不行。

自己是吃啊?

还是装没看见啊?

这世子殿下也真是的!

挺大双眼睛,怎么是瞎得?

这么明显的自投罗网,看不到啊?

臭棋篓子不惹人厌,臭棋篓子还喜欢装高手指点人,就不合适了吧?

“嘿!这一招是不是很精妙?不好应付吧?”燕晴喜滋滋的吹嘘着,她不只喜欢给人指点迷津,还喜欢吹牛。话音刚落,猛然注意到自己好像“指点”错了。那么大个象眼,怎么就没瞅见啊?心念及此,她瞄了瞄执红子的老者,看他年纪不小,或许老眼昏花,看不到象眼里的车呢。

燕晴身后,白鹿好奇的瞥了一眼棋盘,又看了看燕晴紧张的模样,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

她的性子一向沉稳,从来都不苟言笑。

可是……

“唉,没劲。”燕晴忽然意兴阑珊的叹一口气,转身走了。

大概是怕被人嘲笑,步速竟是越来越快,逃离犯罪现场一般。

行不多远,看到路边一对父子。

父亲将孩子扛在肩头,哼着小曲儿。

孩子笑呵呵的大喊着:“得儿!驾!”

燕晴皱了皱眉,又担心起父母安危来。

已然过去许多日了,晋州三军怎么还没到?

去京城打探消息的人也不知道到哪了。

……

京城,大内。

某处偏殿中。

晋王妃皱着眉,看着胡吃海塞的晋王,抱怨道:“王爷,少吃点儿吧,您这几日都胖了。”

晋王笑道:“夫人呐,我是心情好,食欲就好。这许多年来,大概是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了。”

“帝心难测。”

“不,你我身陷囹圄,束手无策,皇帝没必要骗我们了。”晋王笑着将一盘菜端到了晋王妃面前。“来,你尝尝这个,西洋果子,味道很是特别。”

晋王妃理解夫君的心情。

这些年来,晋王其实一直寝食难安,担心有朝一日落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拿起那奇怪果子尝了尝,晋王妃赞道:“很是美味。”说罢,又叹气,“也不知晴儿在昭和那般偏僻所在,能不能吃好喝好。”

晋王闻言,也是叹气,道:“等晴儿回来,好好补偿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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