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江湖中人公认的。
历年来,在奇门这个极富传奇色彩的江湖门派中,出现了许多奇人异士。
在燕鸿羽看来,既然皇帝都认为是“高人”,那位高人,必然非常了得,却不知到底擅长什么。
莫名就想起了传说奇门中有人擅长采补之术……
据说采补能延年益寿,青春永驻。
难道说皇帝想要长生,所以想要晴儿打个前站?
奇门中亦有精通医术者。
或是皇帝想要再生个儿子,所以……
不能够。
这种大事,让晴儿那个不靠谱的去办,还不给办砸了?
燕晴的思想跳脱,似乎有些遗传因素。
燕鸿羽胡思乱想了一下,见皇帝神色凝重,赶紧收敛了心思。
贞元帝没有回答燕鸿羽的问题,只是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竟是尽显老态。四十余岁的他,用百官之言来说,正值春秋鼎盛。可事实上,对于大梁男子而言,五十而丧,十分平常。贞元帝很有自知之明,与亲近之人闲聊时,常说自己“已然半截入土”。
他走到一处帘子前,伸手拉了一下一旁的绳子。帘子随之被拉开,露出了一幅巨大的十分奇特的天下堪舆图。图并非书画一般的平面,反倒是有凹凸起伏。褐色的是山地,蓝色的是河海,绿色的是平原。还有一条条黑线蜿蜒,将天下诸国的边界标明出来。
“鸿羽,你看,你我兄弟打下来的这河山,可好?”
燕鸿羽站在贞元帝身后半个身位,欣赏着这副壮丽的堪舆图,赞道:“甚为壮美!”
“哈哈哈!”贞元帝傲然大笑,“都说强汉盛唐!可我大梁天下,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时常想,你我兄弟,他日再次联手,出师四方,荡平东夷西戎,横扫北胡南蛮,岂不美哉!”
“臣愿为圣上……”
“可惜!”贞元帝打断了燕鸿羽表忠心的话,“我老了,还有心疾,再也不可能带兵杀敌了。”
“圣上春秋鼎盛……”
“你能不能不要学那些酸腐文人,张嘴就是马屁之言?”贞元帝忽然断喝出声。
燕鸿羽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还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投其所好啊!你若不喜马屁之言,百官缘何会常拍马屁呢?
“我的身体如何,心中有数。”贞元帝叹一口气,沉吟片刻,又道:“你觉得,太子如何?能否将这壮美河山传承?”说罢,不等燕鸿羽回话,又忽然转身,瞪着燕鸿羽,肃容道:“我要听真话!”
燕鸿羽拱手低头,“臣以为……太子……太子性子柔弱,遇事难决。腹有诗书,然……不食人间烟火……”燕鸿羽想说“真话”,可“真话”又不能说的太难听,只能斟酌着语言,语速极慢的尽量说的委婉。“耳根子软,易偏听偏信……于治国之道,亦……亦不及圣上……”
贞元帝笑了笑,并没有因为燕鸿羽对太子的批评而生气,更笑着问道:“那鸿羽以为,何人可取而代之?”
燕鸿羽心里颤了一下,对于这个问题,实在是难以做答。
“鸿羽觉得,你家晴儿,是否可取代太子,继承大宝?”
燕鸿羽惊得目瞪口呆的抬头看向贞元帝,之后扑通一声跪下。“臣万死!臣与犬子,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圣上明察!臣一直忠心侍君,晴儿性子顽劣,胸无大志……”
“是没有,还是不敢有?”贞元帝依旧笑着问道。
燕鸿羽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起很多年前看到的那恐怖的一幕。他深知,造反必死无疑!所以坚定的回道:“没有,也不敢有。”
贞元帝伸手将燕鸿羽搀扶起来,笑着拍了拍他受伤的肩膀。
燕鸿羽疼得冷汗直下,却不敢躲避。
贞元帝说道:“其实,晴儿性子顽劣,不学无术,亦不堪大用。比之太子,更是不如。”
“圣上说的是。”
贞元帝又道:“我时常想,就算太子如我……不,就算太子比我做的更好,又如何?太子的儿子,会是个明君吗?子子孙孙,谁能保证每一个,都是明君?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哪一次不是昏君误国?哪一次不是暴君伤民?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可天下大势,分分合合,又何曾出现过什么万世不易的江山?”
燕鸿羽皱了皱眉,没有吱声。
他心中十分好奇,不明白皇帝到底想说什么。
总感觉这个“万世不易的江山”的转折十分突兀,似是打一开始,他就想往这个话题上拉扯。
贞元帝叹一口气,做回忆状,片刻,说道:“曾经有人告诉我,江山万代相传之法,也不是没有。”
燕鸿羽听到这话,心中不以为然。自古以来,建国之初哪一个不是吹嘘要万代相传。可结果呢?如秦二世而亡,如汉唐数百年终难逃亡国。万代相传?做梦吧。燕鸿羽心中不屑,但还是下意识的想要恭维两句,可偷眼看向贞元帝,发现他面色忧伤,似不是说漂亮话的时候,便明智的闭了嘴巴。
“你可知是何办法?”贞元帝问。
“臣不知。”
“君主立宪,天下共和。”贞元帝仰脸看着眼前的万里江山,说出了让燕鸿羽有些莫名其妙的八个字,又道:“那人说,江山万代相传的办法,唯有限制君主的权力。让国家不会因为无能的君主而逐渐衰败,不会因为残暴的君主而病入膏肓,更不会因为权力的争夺而血流成河。那人还说,君王之国,是封建制。封建制的最大特色,就是君明国盛,君暗国亡。朕深以为然!”
燕鸿羽眉头紧蹙,迟疑了一下,才问道:“那人是?”
“中州苏氏女,大梁苏皇后。”
“皇后?!”
“假传圣旨的,就是皇后。要杀你的,是听她号令的密侦司所为。”
“啊?”
贞元帝惨笑一声,摇了摇头,叹气道:“此一时,彼一时。彼时彼刻,苏天娇以‘立宪’之言劝我逼父造反,挥师灭吴,开万代之江山。此时此刻……”贞元帝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走到书案后,扶着金黄的皇帝专用的椅子,讪笑道:“这椅子太舒适,坐上去,就不想下来了。”
苏天娇,即天下第一美女,中州第一世家苏氏之女,贞元帝之妻,太子嫡母,大梁正宫皇后。
二十多年前,当时还是梁王世子的贞元帝因事经楚州之地,与游历至此的苏天娇相遇,一见钟情。
次年,梁王起事。
……
京师正西,与西戎交界之地的昭和。
县衙后宅。
燕晴搬了张椅子,坐在院落里发着呆。
来福回来的时候,刚好被燕晴看到。
燕晴猛然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个背影,就是来福。
“殿下,歇着呐。”来福笑嘻嘻的打招呼。
燕晴眯着眼睛盯着来福,问道:“你上哪了?”
“呵呵,去追那传旨太监了。”来福笑着,轻描淡写的说道:“小的怀疑那太监假传圣旨,所以追去问了问。可惜,那三人身手极好,竟是没能留住。”
“假传圣旨?”
“很有可能。”来福道:“殿下您想啊,圣上一向宽仁,当年有学子金殿骂圣,都没有被圣上赐死。您屡次三番的作死……嗯,犯错,圣上不也没怎么责罚过您吗?王爷跟随圣上南征北战,功高盖世,圣上又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来赐死?那太监行色匆匆,也十分诡异。所以,小的以为,假传圣旨的可能性很大!殿下一定要冷静行事呐。圣上一向对您十分宠溺,若是因为误会而造反,定会伤了圣上的心呐。”
燕晴打了个哈欠,斜眼看着来福,没好气道:“我还不够冷静吗?难道睡个大头觉,才算冷静?”
“呵呵呵,殿下很冷静了。”
燕晴撇撇嘴,又道:“行了,别叫殿下了。我呀,现在不是南平郡主,也不是晋王世子了。”
提及此事,燕晴就极不痛快。
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
同样是穿越,人家是开局一条狗,人往高处走。到最后,手里有权,兜里有钱,怀里还有美女!
自己可倒好。
权没了,钱没了。
美女……
自己成美女了!
可别哪天自己怀里没有美女,反倒是混到别人怀里了!
操蛋的!
这叫什么事儿呀!
来福见燕晴有些没精打采,笑着哄道:“殿下莫要丧气。人嘛,一辈子谁还没个起起伏伏呐。您是天生的贵人相,早晚还是要飞黄腾达的。就算您没了世子身份,在这小小的昭和城,也没人敢对您不敬。有小的在,断无人敢惹您生气。”
“皇帝那老小子就惹我生气了!”燕晴嘟囔了一句,心里又觉得窝火。
都说皇帝君无戏言呢,怎么说话跟放屁似的?
前些日子还说要自己当九门提督,没几天工夫,连世子的名头都给剥夺了。
父王半生为大梁江山打拼,如今竟落了个生死不明的下场……
越想越气。
可恨不知藏在府中的奸细是哪个!
有奸细在,燕晴不敢轻举妄动。
不然的话……
燕晴如今只希望天狗能尽快赶到楚州,带领三帅十八将向昭和靠拢——她原本是打算派旁人去楚州的,可三帅十八将,如今是她手中唯一的王牌和倚仗,不能有闪失,所以才让最信任的天狗亲自跑一趟。
只要晋州三军到了……
三军过处,寸草不生!
晋州三军的威名,天下皆知。
就算是有虎狼之师威名的秦军,也不敢小觑了晋州三军。
到时候!
哼哼……
燕晴臆想了一阵儿,又挠了挠头。
也是奇怪了。
拥有晋州三军的父王,为何一直对造反之事十分忌惮呢?
似乎在父王看来,一旦造反,就必死无疑。
嘶……
先不想这个。
还是要先解决了奸细的问题才好。
不然,定是处处受制。
会是谁呢?
会是……
咦!
差点儿忘了一件事。
思想跳脱的燕晴,又忽然想到了皇后娘家侄子的事情。
这些日子,自己可是被欺负惨了!
若是不“礼尚往来”,岂不是会让人觉得自己好欺负?
“老吴!”燕晴喊了一嗓子。
她不知道老吴在哪,但就是这么喊了一嗓子,老吴就冒出来了。
“殿下,有何事吩咐?”
“去!把皇后那个娘家大侄儿给我宰了!”
“啊?”老吴惊道:“不妥吧?如今王爷在京城生死未卜……”
也是哈。
父王可能已经落入了皇帝手中!
自己不能再惹皇帝生气……
不对!
“正因如此,才要做点儿什么。”燕晴黑着脸道:“就是要让皇帝那老小子知道咱们有恃无恐!人性呐!你越是妥协,对方就会越是蹬鼻子上脸!”攥了攥小拳头,燕晴又道:“要让皇帝知道,真敢杀了我父王,我绝不能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