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燕鸿羽便是生于乱世。
功高震主的他,早就防备了兔死狗烹的结局。
所以,即便是接到了赐死的圣旨,他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震惊。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燕鸿羽,谢主隆恩!”燕鸿羽双手接过圣旨,起身看着传旨太监,道:“公公稍待,燕某与妻子交代几句遗言。”说罢,转身拉着一脸惊慌的妻子就要离开。
“晋王且慢!”那传旨太监尖着嗓子,阴气沉沉的冷笑道:“有什么话,便在这里说吧。”话音甫一落下,他带来的御林军便仓朗朗的各自拔出了佩刀。
晋王见状,呵呵一笑,点头道:“也好。”之后凑近妻子,在妻子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又攥着妻子的手,用力握了握。
晋王妃迎着晋王坚定无畏的眼神,嘴唇抿了抿,微微颔首,之后转身离开。常伴在晋王妃身边的女侍,也随之退下。
待晋王妃离开,燕鸿羽深吸一口气,背着手,看向传旨太监,上下打量着他,说道:“公公是在哪里任职的?有些面生呐。燕某乃是王爵,若是赐死,理当由大内总管刘公公传旨吧?”
传旨太监哼笑一声,道:“晋王是何意思?”
“呵,我怀疑有人假传圣旨!”
“大胆!燕鸿羽!抗旨是什么罪过?你可知道?莫要连累了家人呐!”
燕鸿羽朗声大笑一声,骤然黑了脸色。“假传圣旨,罪大恶极!来人呐!给我拿下!”话音一落,躲在暗处的晋王府护卫陡然出现。
转眼间,杀作一团。
那传旨太监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冷冷的站在刀光剑影之中,盯着燕鸿羽。之后忽然抬手,舔舐了一下修长的指甲,嘴角更露出了一抹嗜血阴森的笑。
燕鸿羽背着的一只手活动着手指,迎着传旨太监犀利的目光,神色傲然。他生于乱世,年轻时便随着当时还是皇子的贞元帝大杀四方。一个无名无姓的太监,自是不会被他放在眼里。周围的鲜血与死尸,亦不会让他在意。
不过,这太监或许是无名之辈,但却未必是无能之人。
燕鸿羽看了一眼那太监修饰的极为精致的指甲,冷然道:“相传五隐者中,有一人擅长爪功,出手阴狠毒辣,绰号鹰人。”有人抛来了一把钢刀,燕鸿羽看也不看,伸手接过,继续说道:“《九阴白骨爪》?很霸气的名字,却不知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般厉害。”
大内十大高手中,有五人身份十分神秘,具体是谁,鲜有人知。
这五人,合称“五隐者”。
五隐者中,最负盛名的,便是“鹰犬”二人。
鹰人,即其中之一。
鹰人森然一笑,尖着嗓子说道:“三军过处,寸草不生。横刀立马,晋州之王。”口中说着先帝对晋王的评价,鹰人忽然出手,锋利的指甲,划破了试图攻击他的晋王府护卫的脖颈。看他动作轻描淡写,便好似那护卫是直接将脖颈送到了他的指甲前。血水顺着指甲流下来,腥味儿刺鼻。他阴森森笑着,舔了舔指甲上的血。“可惜,这里只有晋州之王,更非军阵之中。”
先帝的这十六个字,是夸赞晋王勇武,更一语双关的点出了晋州的强者:三军,即晋地的三帅十八将以及他们统领的晋地三军。寸草不生,指的是善于用毒,更胆大包天,连太阳都敢“吃”的天狗。横刀立马,指的是晋王曾经的贴身护卫,如今江湖人称“无法无天”的晋王府管家老吴。晋州之王,说的自是晋王燕鸿羽。
鹰人的身形陡然模糊了一下,竟是以极快的身法,扑向晋王。
晋王燕鸿羽见惯了大风大浪,倒也不惧,直接挥刀迎战。然而,他擅长的是运筹帷幄,虽然亦是武道高手,可与这鹰人相比,还是有些悬殊。不过几个回合,竟是只剩下了招架之力。若非有护卫拼命保护,大抵是早就撑不住了。
晋王府中的精锐护卫,大多被晋王派去昭和保护燕晴了,剩下的高手,亦被他安排了去保护晋王妃离开,三帅十八将更不在身边。面对鹰人这般高手,晋王府中并没有高手能与之正面硬刚。
晋王也没打算与鹰人硬刚。
既然皇帝要杀自己,那就算自己设计杀死了鹰人,也于事无补。
为今之计,自然是尽快离开京城才对。
晋王并不与鹰人缠斗,一边出招应对,一边不停后退,最后竟是借着躲避鹰人攻击的退势,以后背破开房门,退入了一个房间里。房间里,自有埋伏。不过,鹰人艺高人胆大,竟是不惧,直接跟着进入。
暗地里,有人放出暗箭,偷袭鹰人。
更有护卫从暗处杀出来,拦住了鹰人。
很显然,晋王一直在防备着不测,早就安排好了应对之法。
在那鹰人被护卫缠住的空档,晋王推开了房间里的一个置物架,后面竟是一道房门。
就在晋王要进入暗门的时候,鹰人竟是破开围攻,杀了过来。
晋王十分意外,暗惊鹰人实力之强横,躲闪不及,右肩被鹰人的手指插到,竟是被插出了两个血洞。
幸亏护卫十分忠心勇武,又围杀过来。
晋王也拼力挥出一刀,逼退鹰人,这才匆匆进入了暗门。
一里之外。
一个普通的院落里,晋王一手捂着受伤的肩膀,从房间里急急的出来。他未敢停留,直接出得院门,来到了斜对面的一个院子门口,抬手敲门。
很有规律的敲门声。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王爷。”晋王妃颤着声音喊了一下。
晋王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个身材肥胖的农妇冲着晋王微微颔首。
晋王带着晋王妃进了屋,边走边急切的说道:“皇帝即要杀我,应当已经派人去了昭和和晋州,甚至还可能去寻了三帅十八将!我要写下密信,尽快传出去。”
晋王妃急问:“王爷如何打算?”
晋王叹气,回道:“谋反是死,不反也是死。”
“谋反……未必是死。”
晋王却是摇头,“你不懂。谋反,必死无疑。”
此时,那肥胖妇人坐在门口,守着一簸箕的粮食,挑挑拣拣着。
……
纨绔的生活,本应最是多姿多彩。可在燕晴看来,却是十分的无聊。
不用为钱财发愁,不用整日里臆想着被人欺负之后diao丝逆袭,更没兴趣扮猪吃老虎的她,每天除了闲逛,便是吃饱了就睡大头觉了。如果不是因为身份性别不宜暴露,倒还可以去春满园、烟来楼之类的地方寻个姑娘消遣。
可惜,如果而已。
原本她以为西戎可能发兵昭和,自己或许可以依仗“过人的军事才能”,领导昭和军民奋起杀敌,更臆想了不少以少胜多、智谋百出、用兵如神的经典战例。可魏庆书的淡定,好似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皇帝若是成竹在胸,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交代了魏庆书,那自己,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除非魏庆书不堪大用,竟是导致皇帝的谋略无效。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从来不被人看好的身为将门虎子的晋王世子,只得不再藏拙,被迫出手,终于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待天下重归太平,又携带娇妻美妾,隐居山林,深藏功与名。许多年后,一人踏破铁鞋,寻到有“卧龙”之称的燕晴,声泪俱下的求告:“先生,国家再次需要您的帮助……”燕晴再度出山,救黎民于水火……
真是荡气回肠呐!
想想就过瘾。
不过,什么也不做,倒也是省心。
国家大事,有皇帝费心。
人身安全,有父王照拂。
饮食起居,有白鹿操持。
更有一帮如来福、旺财一般的狗腿子侍奉左右。
还真是清闲。
幸亏没了蛋,不然定会闲得蛋疼!
人若是太过清闲了,就会容易生出是非。
可昭和城里,连个是非也没有。
普通百姓,包括城中大户,见了燕晴都是绕着走。若是绕不开了,必然是十分恭敬,不敢得罪。燕晴很是奇怪。自己在昭和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为何所有人见了自己都跟见了老虎一般?自己又不是那种嚣张跋扈、欺男霸女的纨绔!
就连昭和三友,也莫名其妙的忽然转了性,虽不似来福那般整日里对着燕晴溜须拍马,却也是“敬而远之”。
唯一的指望,就是金不换了。
这个被燕晴害得菊花久痒不治的大内高手,是燕晴在昭和城中最大的威胁。
燕晴希望他能给自己的生活找点儿乐子。
可金不换似乎有些不大争气。
“真没有?”燕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来福。
“真没有。”来福道:“姓史的可老实了,并没有任何异常动作。”
“不应该啊。”燕晴十分纳闷,一手捏着下巴,苦思冥想道:“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换做是我,被人阴的菊花痒……”人在说话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感同身受”,所以话说到这里,燕晴哆嗦了一下,“定然是要报仇的呀!怎么会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
来福笑道:“我估摸着呀,那姓史的定然是被殿下的王霸之气给震到,不敢对殿下下手了。”
“嘁,我看不像。”燕晴撇嘴道:“那日他看我的眼神,可是要吃人的。”沉吟片刻,燕晴好奇的不行,起身往外走。“走!我去问问他!”
为防备不测,当然要带上充足的护卫。
于是,如上次一般的阵势,燕晴又来到了金不换居住的院落外。
这一次,她没有在街道对面等着,而是让来福去叫了门。
金不换亲自开的门,看到燕晴,眉头微蹙,极不情愿的见了礼。“殿下万福。”
燕晴上下打量着金不换,开门见山的问道:“史将军啊,我问你个事儿。”
金不换忍住了提醒燕晴自己不姓史的冲动,回道:“殿下请讲。”
“你什么时候来杀我呀?”燕晴问。
金不换嘴角一抽,看傻子一般的看了看燕晴,心说:“恨不得立刻杀你。”口中却生硬的回道:“殿下何出此言,末将岂敢有此歹念。”
“真的吗?我不信。”燕晴抱着胳膊,盯着金不换的眼睛,一脸玩味的笑道:“你这样撒谎可不好,把我头都气大了。”
金不换真是恨极了燕晴。
看到面前燕晴这副奇怪的神态,差点儿压不住心头的火气,特别想一巴掌把她这张漂亮脸蛋儿给打扁了。
可惜。
原本让自己杀掉燕晴的皇后,竟是突然发来密信,要自己暂时不准动手。
暂时吗?
要暂到什么时候?
金不换心里有些急躁,迫切的想要把燕晴给大卸八块。不过,皇后的懿旨,他不敢不听。深吸一口气,金不换道:“酒庄里还有事情要忙,恕不奉陪,殿下请自便。”说罢,金不换直接出门,朝着酒庄走去。
“喂!你一个大内高手,跑过来当酒庄护院?太扯了吧?”燕晴在后面问话。“说!你有什么阴谋?从实招来!”
金不换也不理她,步速反而更快了一些。
燕晴看着金不换的背影,挠了挠头,撇了撇嘴嘀咕道:“难道是在憋大招?”
可等了数日,没有等来金不换的大招,却等来了京城信使。
信封上有晋王留下的特殊标记。
看到这个标记,燕晴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必去看信里的内容,她就知道:京城出事了。
若非如此,晋王不会动用“暗记”的。
匆匆展开信,认真看了其中内容,燕晴先是惊得双目圆整,紧接着眉头紧蹙,最终一脸狐疑。信很短,却让燕晴的神色变换了三次。视线移向信纸的末尾,又审视了一下信中的暗记,再比对一下信封上的标记,燕晴更加狐疑了。
暗记没错,可为何笔迹不是父王的?
沉吟良久,燕晴道:“白鹿,去把天狗和老吴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