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有事儿和妈说,别藏着。周末回家不?妈给你炖排骨汤。”
白柔柔捧着手机走到宿舍阳台,微微探了个头,风冷得有些突兀,她打了个哆嗦,把头缩了回去。
“快下雨了,不方便,还是不回去了,下个星期吧。”
“那也好,我和你爸都怪想你的。”
“是么?”,她轻轻呢喃,神色淡着,似外面模糊难测的雾。
“我也想你们。”,过了会儿 她抿着唇角,声音甜的。
“对了妈,我记得二婶他们家是不是住在白河南路那边。”
女人愣了会儿,“是啊,之前还说让你去看看他们呢,你不是不愿意吗?”
白柔柔:“之前太忙了,现在有时间,刚好这周末不回去,想去看看他们,二婶以前对我挺好的。”
“可以啊,柔柔你真是开窍了,我这就给你二婶打个电话,你到时候给提点水果过去,别空着手。”
女人居然有些感动,大概是自己这个女儿突然转了性。人老实了就内向,以前看见些亲戚朋友都爱搭不理的,眼下真是长大了。
她又忙着叮嘱,“南路那边挺旧的,都是老房子,巷子还多,你小心着点,找不到路给你二婶打个电话。”
“好,我知道了。”
白柔柔点点头,把电话给挂了。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
她忽然又把刚刚阖上的窗推开,带着水汽的冷风扑面,她眯着眼抬头望着窗外阴沉沉的云。 初秋还拖着春的尾巴,绵绵雨意不停,歇了一夜,雨又要开始酿了。
“好冷啊柔柔,你醒这么早?”
靠近阳台这边的上铺似乎被冻醒了,趴在床边,睡眼朦胧地望向她,耷拉着头发,怨气满满,“快把窗关上,这才六点半呢,大周末的。”
“闷一天了,我通通风。”
白柔柔甩甩手心的雨,关上窗,“你睡吧,我出去了。”
“回家啊?”,白柔柔哪怕周末也挺少出去玩,女生习惯性以为她是要回家。
“去亲戚家看看。”
“行吧,路上小心,我继续来个回笼觉。”
女生挥挥手,闭着眼听见一声摔门声,倒头又栽回去睡了。
周末的学校怪冷清,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路边花坛里的绿叶贪婪地吸满了汁水,几乎快要溢出来,花开的艳丽缱绻,花枝招展。
白柔柔撑了一把伞,背着包,蹲在路边看花,身上干净的学生气洋溢。她望着花红叶茂,突然想起秋快深了,这些都成过眼云烟,没那么美了。
她这么一个向来悲观的人,却愿在他身上豪赌。
……
公交车在白河南路靠站,下了车,她没有第一时间沿着马路直走,而是拐了个弯,进了路边的巷子。
她在脑海里过着那天暗暗记下的路标,倒在路边的垃圾桶那儿左拐,绕过一颗半死不活的枯树,在逐渐大起来的雨幕里,看见了那片扎根在残破凋敝里旧小区。
外面还缠绵着春意,这里却仿佛被世界遗忘了般,早已进入了深秋隆冬,陷入一片黑与白交织的灰。
白柔柔没有着急进去,在小区门口停下,把伞用塑料袋收起来装进包里,手机也一起扔了进去,这包之前是空的。
她擦着雨往小区里走,雨下大了,打湿了头发,刘海湿答答地黏在眼角,她随手扒拉掉,擦擦脸上的水,凭借着记忆朝着里走。
小区里没什么人,白柔柔孤零零地走在石砖开裂的小道上,许久没打理过的花坛荒草丛生,昏黑的泥巴被雨水冲散,地面湿滑脏乱,她那双小白鞋很快脏兮兮的。
她停在最靠里的那一栋楼前,一楼下陷的地基里积了不少水,几块石砖连成了一条粗糙的小路。
她蹙着眉,还是进去了,一股阴冷的寒意透过泅湿的衣物渗进骨缝,打了个哆嗦,险些一脚踩进泥水里。
安稳着陆,白柔柔呼出一阵白雾,安下心。
上次走的急,这才好好地打量四周,看那些破破烂烂的橱柜堆积在楼梯下狭窄的空间里,落满了厚厚的灰,墙面乱七八糟的油漆画,小广告密集如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浊无序的颓丧。
白柔柔知道,少年如沐春风般温热的外表下,有一段难以言说的悲惨过往,从很高很高的,高到她驻足只能仰望的地方摔落,苦难在他现在的生活上做了手脚,以至于他一直过的很糟糕。
可他和很多人不一样,困难不但没有击垮他,反而令他更加顽强。他是日落西山的孤阳,却只是暂时的,他在逐渐向上攀爬,如昂扬生长的白杨树,挺直了脊背,不曾向困难低头。
池离。她眺望他的美好,欣赏这份出现在她黯淡生命里的良辰美景,他无私温柔地将一片片阳光撒下,给了她一片,就将她深深地吸引,对他的一切甘之如饴。
白柔柔揉了揉脸颊,小脸在这个雨后的清晨冻的苍白虚弱,领口、衣摆、长裤…湿黏黏地贴在身上,好不难受。
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做足了心理准备,要自然,慢慢接近他,让他正眼瞧她,要在巧合里掺杂自然。
白柔柔终于敲响了门,呼吸隐隐兴奋,哈出来的雾气都没了温度。
一共敲了两下,中间间隔长,声音不大,随后就安静地站在门口,脸上僵硬的表情渐渐生动,这一切的变化很快。
门没开,但她极具耐心,他对她的不可知是她最大的优势,要装作陌生人,这个故事发生在偶然。
又一会儿,白柔柔听见了门内拖鞋趿拉的摩擦声,她紧紧地攥住了衣摆,胸腔略微起伏。
“你是?”
里面的铁门朝里开了,隔着一层纱窗,白柔柔察觉到他困倦疑惑的目光。
她往后退了两步,肩膀缩着,本就娇小的身子更柔弱了,风在廊道里啸着,她成了一根轻易折断的稻草,毫无攻击性的脆弱让人丧失了戒心。
池离半眯着眼,头发有些乱,刚醒还没来得及洗漱。他看着女孩慢慢抬起脸,那双黑白分明的圆润眸子紧紧抓住了他,很干净,毫无杂质,仿佛一汪山间从鹅卵石间流淌而过的山泉水,这感觉很熟悉,他好像在哪儿见过对方。
他出声问:“有事吗?”
池离从没犯过起床气,声音已经被压的尽可能低,可眼前的女孩还是吓了一跳,像是受惊的小鹿,立马低下了头不敢看他,视线落在鞋尖,整个人从头到脚漫出惶惶不安的氛围。
“我…我…”
她咬着唇,好半天说不出话,池离几乎是耐着性子在等。
“我第一次来这边看亲戚,结果找不到路了,手机也没带,那个…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吗?一会儿就好。”
“看亲戚?”
池离看着她,眼底的怀疑之色渐浓,视线垂下,看见她脏兮兮的白鞋,外套湿的没一块干燥,头发也没精打采地耷拉在肩上,看样子淋着雨走了一段泥巴路。
他开始矛盾,但眼底依然戒备,声音漫出疏离,“真的?”
“真的。”
她垂在腿边的手攥着拳头,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抬起头望着他,语气真挚,“就打一个电话,我马上就走。”
“那行,我去拿电话。”
池离还是松口了,茂顺黑发下一双温柔朗润的黑眸,眼尾放柔,唇瓣绯薄,他稍稍解释他的提防,“这边治安不好,一般没人来的。”
少女藏于刘海下的眸子怔愣了一霎,放下戒心的他骨子里是温柔的,这是她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炙热的…险些灼伤了她。
她声音轻柔:“谢谢。”
“嗯,你等会儿。”
池离点了点头,折返往屋里走,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
他不知道女孩的名字,“那个…”
女孩始终老实地站在门外,听见他的声才仰起苍白的脸,唇在冷风里冻的青紫,身上湿着,纤细的身子阵阵发抖。
“怎么了?”
少女小的有些可怜,声线也颤着,那种奶味的娃娃音,惹人疼的。
池离僵顿一声,莫名地说:“要不,你进来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