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看到鹿的身影，迎接我的只有曼娜。她把一根角对准我，上面挂着个小布袋，同时还附有一张纸条。

「——致库达瓦。」

怎么想都是鹿留给我的。

「——如果你看到这张纸条，那说明我已经睡着了。」

原来如此，她睡着了。

「——如果曼娜把纸条递给你，那说明——”」中间突然空白，我继续往下翻，只见一行小字写着「反面」。

我把纸条翻面，后面写着几个大字。

「我已经醒了」。“我已经醒了~”

放下纸条，鹿的脸庞已经来到我近前。

“有必要搞这一出吗？”我说。

“看来昨晚睡得不错~”她拿出一个布袋，“这个给你~”

“托你的福，睡得很不错。这是什么？”

“让你睡好的东西。”她转身朝屋内走去，曼娜也跟着她向前。

“让我睡好……什么意思？”我跟上她们的背影。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哦~让你睡好只是因为你手里的东西~”鹿说，“一种香香的草，有助眠功效，也能用在皮肤上。这东西找起来比较麻烦，所以昨天我亲自上阵啦，不能告诉别人~”

“……嗯。”

不知为何，有点失落。

1、

“后来想过没？”昨晚分别前，鹿问我，“让库达瓦失眠的事情。”

“嗯。”

我会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这就是我是答案。

确认衣服整齐后，我走出卧室，正好遇到妈妈。

“约会？”

“诶？你怎么知道？”

“因为库达瓦身上很香啊~”她笑着说，“哎呀哎呀，孩子也在鹿神的保佑下长大了呢~”

……

“约会？”这次是老爸。

“你也闻到香味了？”

“哼哼~”他的表情有些微妙，“最近谈对象了？”

“没有，去和朋友见面，就是以前认识的那个古罗萨。”

“这样啊，原来古罗萨身上这么香。”

“别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这把年纪怎么可能去想！”他吼了一声，而后清了清嗓子，“咳咳，总之，去吧。”

我走出家门。

就这么香吗……我抬起手臂闻了闻——有股奶香，和昨晚鹿送我的草味道不一样……联想到鹿前天抱我那件事，答案显而易见。

明晚去问问。

说起来，我最近根本没有去敲木板。准确来说，自从遇到鹿，我就一直没有管那间木屋。

总觉得，自己必须得去见鹿……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奇怪。

不管了，反正我们现在关系不错。

“库达瓦。”

古罗萨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

2、

古罗萨站在我面前，穿着一袭长裙和一条披肩。皮肤在明亮的月光下呈现微蓝，脸颊微红，眼睛闪闪发亮，仿佛一滴有月光穿透的水滴。

“怎么样？”她抬起手臂左右晃了晃身体。

“……”

有种，一切都停止的感觉。

“库达瓦？”

“……我来晚了，对不起。”

“诶？没有哦，我刚来这里就看见你低着头走呢~”

“这样吗……那，我们走吧。”

“嗯~”

我们肩并肩向前走去：“话说，要去哪？”

“「老地方」~我不是说了吗？”古罗萨今晚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不少，“我怕你忘记了，所以临时决定等你，看你这副模样，我想也的确该这么做。”

“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没事没事~库达瓦从小就这样，我反而觉得这样才是你~”

“……嗯。”

之后我就不知道讲什么了，古罗萨也没有开口，我们一路沉默着来到了她口中的「老地方」——一条溪流边上。

看到溪流的一瞬，我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来过这里，而且正是和古罗萨。

“还记得吗？”

“嗯，当时我们都挨骂了。”

“对啊，都怪库达瓦~”

“真抱歉~”

“没事，我喜欢你。”

“嗯。”

夜晚的溪流景色真不错。

深蓝的世界，对面漆黑的树林当背景，近处有不少植物从鹅卵石缝隙中生长出来，与潺潺溪水作伴。

“哈？！”

我这才反应过来古罗萨刚才随话语一起说了什么。

我……被告白了。

再看她时，她早已低下头，我可以清楚看见她通红的耳根。

她明显察觉到我在看她，但就是没说话。

“古罗萨？”

她没说话，朝远离我的方向挪了几步。

“古罗萨？”

“闭嘴。”她朝我看不见的方向转身，背对着我，夜风吹过她的披肩，露出一抹黑暗里的洁白，“我……是不是说晚了。”

“你的背露出来喽。”

“诶？！”她迅速转身，又把通红且惊讶的脸转向我，不过立刻又皱起眉头鼓起腮帮，抱着自己的肩膀开始瞪我，“回答我。”

“什么？”

“……”我隐约听见她不满的哼气，“库达瓦……你，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哈？

“没有。”

“别撒谎！”她大喊，表情像在表达无论我怎么解释都不会听，“我闻到了！有其他女人的香味！”

“香味……”看来她也闻到了鹿的香味，有种事情变麻烦的感觉，“话说，为什么要用「其他女人」这种奇怪的说法……”

“不要转移话题，告诉我！”

“没有。”

“身上的香味哪来的！”

“朋友……普通朋友留下的。”不能把鹿抱过我这件事告诉她，不然后果一定不堪设想，“我最近不是失眠吗，她说这种味道助眠，就给我熏了一遍，真的！”

“真的？”她的眉头放松下来，但很快再次皱起，“那那种甜甜的味道是……”

“奶啊。”奶香对奶，就这么说，“今天倒了一瓶泡澡，怎么？你要看？”

“不要！”她的声音很大，不过表情已经放松，并朝我走来。

“这么快就相信我了？”

“我说了，我喜欢你。”她凑到我近前嗅了嗅，“所以我选择相信你，不过仅限今晚，我也不想把气氛毁掉。”

“……嗯。”其实已经毁了，“你还真随意，就这么把「喜欢」说出口了。”

“别说了……我自己在家练习了很久才终于能不脸红，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对了，我是不是要做出回复？”

“……随你，我只要说出来就行。”

“哪有这样的告白？”

“这里不就有吗？”她指着自己，然后深吸口气，“我喜欢你，库达瓦。从你搬家那天起，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你太笨了，明明我的朋友都看出来，你却什么反应都没有……白痴。”

“……不要突然骂我。”

我并没用太大的音量吐槽，因为古罗萨的表情很认真。既然她只要说出来，那我只需要倾听即可。

“本来这话早就说了，可那天我去你家，你却不在，只能拖到今天。”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满，而后继续说，“我喜欢你，库达瓦，喜欢你的臭脸，喜欢过去和现在的你~所以，我可以……抱下你吗？”

“只是抱的话，可以。”

这种行为，我觉得只要稍微熟悉，普通的抱一下应该都没问题。

所以古罗萨娇小的身躯扑了上来，双臂紧紧环绕我的身体，我也伸出手想抱住她，却被她拒绝。可她虽拒绝我的拥抱，却又踮起脚，让我弯下腰后凑到我的耳边说。

“我今天的打扮怎么样？”

一股香味涌入鼻腔，和鹿的不同，但也很好闻。

“很漂亮。”

“那就好~”

她松开手，叹了口气。

“别做出这种已经被我拒绝的表情……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也是……”她笑了笑，看向我，“那，你打算怎么回复？”

“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你。”

“这样啊……”

她来到我身边，并继续向前走。我追上她，并随她向前，我们就这样由刚才的面对面站着变成肩并肩走在溪边。

“小时候我们经常来这里玩呢。”她说，“我记得那时候我们经常踩进水里，然后捡起石头砸鱼。”

“是啊。”

我第一次来溪边日子，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古罗萨的日子。

当时正值午后，我看到河里站着一个小腿踩进溪水，手持一块深色石头的长发女孩。我不清楚她在做什么，于是也踩进溪水想和她说话，结果古罗萨突然举起石头，朝着面前的水用力砸了下去。

“碰！”

石头入水溅起大量水花，浸湿了我和古罗萨的衣服。这种感觉虽然把我吓了一跳，却也让当时的我非常兴奋。我正要大声欢呼，但她的哭声传来。

她砸下去的石头也砸到了自己的脚，即便有溪水的缓冲，她仍然感觉到了疼痛。她明显注意到我，于是哭着让我带她回家，我当时正不知所措，她一开口便照做了。

根据她的指示，我们一路来到她家——正好在我家隔壁。我也因此得到她的名字——古罗萨。

3、

“我记得你还砸到自己的脚。”这种画面，如今想想真的非常有趣，“噗……”所以我没忍住。

“真是的！这种事就不要提了……”她说，“再说了，你也做过一样的傻事，而且比我还多！”

“哪有？”

“多了去了！比如把河边的虫子放进嘴里结果被咬，幸好没毒。还有和别人打水仗结果把外套打掉，刚有新鞋就跳进水里结果挨骂……还有很多很多！”

“是这么一回事~”

“还说不愧是你吗……反应这么平淡。”她似乎不高兴。

“因为这些事本来就无所谓。对我来说，这些可都是童年的点缀~根本算不上傻事。”

“对了。”她说，“我又想起一件事。”

古罗萨说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认识几年后，那天，我们带了几个小伙伴来到溪边和往日一样玩水。可玩着玩着，突然有人提出换个新玩法，由于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没意思，我们便开始思考。

最终，我们确定了一个玩法——“忍耐”。具体规则很简单，一对一比赛，双方各拿大小一样的石头砸自己手，比谁能承受更大的力气，受不了伙害怕就放弃。如果赢了，下次所有人抓到的鱼都要给他。

也不知道这游戏谁想出来的，但的确很有趣，只是最开始对决的两人根本不敢用大力，我们总共有五人。其中我和一个小孩用的力气最大，她说当我们结束后，我的手背都出现了破皮和翻红。

轮到她的时候，她第一波就放弃了，因为古罗萨非常怕疼。但当时偏偏有人起哄，开始嘲笑她，总之就是要看她玩。

她那时非常害怕，但又不服气，只能硬着头皮上，可就在这时，我阻止了她。

阻止的理由很简单，他们的话实在难听，我受不了。我的想法就这么简单，但对当时害怕的她而言，我就是她的英雄。

她说，我们当时砸的越来越狠，声音也越来越大，她是亲眼看着我的手大片内出血的。她想叫停，但怎么也开不了口，好在游戏没一会儿就停了，因为对方实在受不了，开始大哭。

我那天回家后和挨了顿骂，好在手没问题。说来也怪，当时的我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只有第二天醒来后才终于被疼哭。

“笑死我了，那时候库达瓦的哭脸真有趣~”

“别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很疼的诶，再说，我也算为了你才比的啊。”

话虽这么说，但为了保护别人自虐什么的，真的很傻……

“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她说，“后来的烤鱼真好吃，那味道我至今还记得。”

“是吗……”

我感觉到古罗萨的手摸了上来，还没来得及躲闪，她便牢牢握住我的手。

这样肯定不合适，我打算挣脱，却听见古罗萨说：“谢谢。”

算了……让她握一会儿吧。

4、

边走边聊，我们来到了溪流平地的尽头。再往前就是夜晚的森林，不能前进。我们便在稍远的地方坐下，一起看着溪流。

“我记得，我们有一次进去了，森林。”紧紧握住我手的古罗萨说。

“嗯，就你一人进来了，为了找我。”

这件事发生在我们搬家前。

那天，有人告诉我们，一个孩子进入森林后再没回来。当时听到消息的我想都没想就进入森林开始寻找，可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森林的光线不好，加上又是一人，这让打算回去的我感到恐惧。

就在这时，我听见古罗萨的声音。

见到库达瓦头也不回跑入森林，我脑子一片空白，这个傻子，居然什么都没问清楚就进去了。我害怕他回不来，当时距离大人来还有段时间，可内心的不安令我失去耐心，我脑子一热便跟了上去。

森林里面很安静，光线昏暗，我没有看到库达瓦的身影。按理说，我应该立刻返回等待大人，可不知为何，我没有这么做，而是一路往前。

林中逐渐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这让我心跳加快，我不敢确定那声音是什么发出的。我想离开，但我又希望那声音是库达瓦，于是我继续向前，终于在爬上一根倒地的树干后，我看见了库达瓦。

和古罗萨见面后我们继续寻找，但就是没有看见那个孩子，大人们也不在。我们无奈之下只能返回，就在这时，我们发现自己回不去了——我们已经迷路。

没办法，我们只能互相扶持着，走了一天一晚才被大人发现，回家以后，自然是遭到一顿臭骂。后来我们听说，那个孩子后来自己出现了。

“那时候。”古罗萨突然靠在我肩上，把我吓的全身一颤，“我就是这么靠在库达瓦身上的，我记得我们抱了一晚呢。”

“嗯。”

“也就是说，我们的第一次拥抱很早就完成了。”

“是啊。”但这时候的依靠和拥抱，我却觉得有些别扭。

“都怪你。”古罗萨说。

“谁让你要自己跟进来的，明明没有你我很快就能出去了。”

“你嫌弃我？”

“在方向感上面非常嫌弃，真是的。”我拍了拍古罗萨的脑袋，她对我吐了吐舌头，再一次靠在我身上。

“如果迷路的是我，怎么办？”古罗萨说。

“找你，我那时候一定会这么做。”

“现在呢？”

“找你。”

“笨蛋，明明该去找大人。”

“算了吧，以古罗萨的性格，如果半天没见人会吓晕过去的。”

“怎么可能！”她捶了下我的脑袋，“我哪有那么胆小。”

“你不胆小？”

“那只是以前！现在……现在我比以前胆子大了。”

“啊啊啊，好厉害。”

又被她捶了一下。

“帮助别人之前，你也得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不用你训我也明白的。”

“嗯~”她的语气恢复到平时那样，“好想这么一直靠着。”

“我肩膀会痛的。”我说，当然这只是开玩笑。虽然的确会痛。

“但我就是想。”她说，“这么多年来，我越来越喜欢你，越了解，越喜欢。怎么办，你说我是不是中毒了？”

“很抱歉，作为毒源，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中毒了。”

“毒源什么都不知道，不正常。”

“毒源只知道放毒，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放毒么……”

古罗萨突然抱住我，同时转了个身，全身扑到我怀里。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没等我思考，她便从我怀里坐起，双手捧住我的脸颊，盯着我。

“我多希望，你能帮我以毒攻毒……”

月光下，我看见她眼角的光。她的眼角泛起泪水，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古罗萨……发生什么了？”

她没有说话，在我怀里紧紧抱着我。

“我喜欢你。”她说，“至少，请让我平静下来……”

不知道说什么，我只能点点头。

我们待了很久，期间，我感受着自己的心跳，从紧张到平静，再到现在被莫名的安心填满。

“谢谢~库达瓦。”

“不用这么说。”

她突然捧住我的脸，一股温暖湿润的暖意也在一瞬间触碰到我的脸颊。

……

当我回过神，古罗萨已经离开了。我独自坐了一会儿，最后也从溪边离开。

今天的古罗萨不太一样。

但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5、

“好傻。”鹿对我入森林找人的故事发表了这般评价，“森林很危险的，库达瓦真是胆大~”

“毕竟救人优先嘛。”

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曼娜，我突然想摸摸她。

我伸出手，她也没躲闪，我便摸了上去。

“话说，昨天的人就是故事里的女生吗？”见我开始摸曼娜，鹿也义无反顾地加入我的阵营。

“嗯。”

“难怪呢~”

“什么？”

“难怪库达瓦的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