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天气已经开始带上了寒意，许歧和温雨婷上晚班时也开始拿出了藏在床底的厚衣服。
暑假结束的比许歧想象中还要快。
一整个假期，他的时间都像是零散而破碎的拼图。似乎永远在不同的地方拼凑着。
有时是落叶的下午在沙发上和温雨婷对坐着。她复习教资考试，自己继续写着新书。
有时是昏暗的酒吧里陪夏婉瑾喝酒。听她讲述那些从未想象过的生活，讲述那些令人砰然心动的美好。
有时是便利店惨白而冰凉的灯。自己坐在收银台用手机码字，肩膀上靠着像小猫脑袋一样的秦语珺。
许歧没想过自己的暑假会过的这么精彩。
又或者这么平淡。
但他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平淡。
喜欢所有人都止步不前、原地停留时的安逸与休闲。
喜欢在短暂的忘却未来时，和她们享受只属于彼此这样珍贵紧张得时光。
那时的许歧也不会想到，未来永远来的比想象中还要快。
快到来不及回味咖啡杯底的苦涩与浓厚。
快到来不及吃到奶茶最后吸不上来的珍珠。
只是在他来不及回味的时候，暑假的末尾已经到来了。
——
——
熙熙攘攘的午后，许歧将自己心疼了好久才买的新风衣穿上。
搓着冷风中冻得通红的手，在万达广场上跺着脚。
他好像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时不时还在看手机。
又等了一会儿，连耳根子都冻得有些生疼时，身后才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这么冷干嘛不围个围巾啊。”
像是在奇怪。又像是在嗔怪责备。
许歧扭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我以为就等一小会儿……”
“你是嫌我来的慢了？”
陈巧芸有些不开心地瞪了他一眼。单马尾在冷风中摇摆着的样子像是好看的风筝。
和许歧不一样，她穿着好看的咖啡色针织毛衣，外面还穿着一件毛领的女士风衣。褐色围巾和长筒靴子让她看起来一点不像是高中的学生，反而有点像成熟优雅的女士。
只可惜，她不施粉黛的俏脸此刻也在冷风中冻得有些红彤彤的，那种青涩稚嫩的可爱依然暴露了她的年龄。
“喏。说好了，只给你三科。”
她递过来一沓习题和报纸，再三叮咛到：“抄的时候机灵点，多改几个地方。别让老师看出来了。”
“知道知道。”
许歧如获至宝一样将作业装进身后的书包里，扭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大恩不言谢。我争取一晚上就把这些全写完，明天就给你送回来。”
“不用那么急也没关系。”
她轻轻眨了眨眼，然后略微避开了许歧的视线：“我爸妈已经检查过了。不会再查我作业了。”
“你如果真的时间很紧张……开学再给我也可以。”
许歧很少听到那个乖乖女陈巧芸会说这样的话。
他一直以为，她是那种连借同学抄作业都完全不能接受的超级好孩子。不知为什么这次这么大方。
“要不……我请你喝杯奶茶？”
“干嘛？”她立马扭过头，那双好看如狐狸一样的眼睛狠狠盯住了猎物，“你想贿赂我？”
“额……你不喜欢就算了。”
“我可没说。”
陈巧芸转过身，朝广场另一边的奶茶店努了努嘴：“我要喝茶百道。”
“行，想喝啥都行！”
对于许歧来说，她送来的这三科作业无异于救世圣经。这点奶茶钱花了也不心疼。
广场上熙攘的人潮里，两个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走着。好像在避讳着靠近对方太近，又不舍得离太远。
尴尬的沉默中，陈巧芸忽然问了一句：
“打工……很累吗？”
“还好吧。”许歧朝掌心哈了口气，自言自语一样：“一想到能赚钱，就算很累也能忍受过去了。”
陈巧芸视线不经意地斜了他一眼，又很快收了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打工的？”
“笨蛋。你自己发了动态啦。”
许歧这才想起来，是半个月前刚轮完班，深夜走出便利店最emo的时间发了条网抑云说说来着。
陈巧芸好像还光速点了个赞。
许歧也挺意外的，这么点不经意的小事居然还被她记了这么久。
“懂了。伟大的同桌大人就是看我打工辛苦，所以这次才大发慈悲允许我抄这么多作业吧。”
“确实。”她娇哼一声，扬着下巴说，“记得念着点我的好。”
茶百道排队的人还不少，许歧老老实实的在人群最后等待着排队。
冷空气来袭的日子，天气总是冷的那么令人费解。
陈巧芸陪在一直搓手跺脚的许歧旁边，安静时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乖巧。
等到了两人的时候，陈巧芸要了一杯茉香奶绿。
“你不要吗？”
“不了。喝不太惯这些奶茶。”
陈巧芸不说话了。她好像也找不出什么更多的共同话题了。
等奶茶出来了之后，陈巧芸扎下吸管捧在手中喝了起来。两个人又绕过长长地街道，走回了广场的另一头。
许歧确实有点冷，看着陈巧芸捧着热奶茶喝的津津有味，他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心里寄希望于赶紧回家。
正当他盘算着怎么开口道别的时候，身旁忽然响起了声音：
“喝一口不？”
他怔了一下，看着陈巧芸俏生生递过来的奶茶。
“看你好像很冷。这个奶茶是热乎的。”她的口气很普通，似乎只是给朋友分享好东西一样。
许歧犹豫了一下，接过来试探性地看了她一眼，才小心翼翼喝了一口。
吸管也是热乎的。奶茶也是热乎的。捧在手心暖乎乎的。
“算了，我喝饱了，你喝完吧。”
陈巧芸又来了一句。
许歧见她好像情绪莫名有些沮丧，以为是自己拿着她喝过的吸管喝，惹她生气了，连忙又补了一句：
“我、我去给你换个吸管，或者我再给你买一杯吧——”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晃了一下。
下一刻，脖子上一下子变得暖和了起来。
还有一种说不出味道的香味。
“不用了。”
陈巧芸将自己的围巾围在他脖子上之后，一边仔细地替他系好，一边皱着眉头小声说：“冷成这样了就穿厚点嘛。”
“至少买个围巾啊。也没多贵吧。这点钱都不舍得花吗？”
许歧不知道怎么回复。只能有些窘然地点了点头。
“我走了。”
“诶？”许歧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脖子间的围巾。
“送你了。我妈妈刚给我买了新的。”
她将手插进兜里，只是浅浅瞥了他一眼便转头：“开学见咯。”
直到她消失在人海里，许歧都还站在原地。
脖子间不再漏风了。围巾上残留的温热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他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被女孩子送礼物。
也许不是礼物。只是看到路边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浪狗，本性涌起的一点善良和怜悯而已。
那时候的许歧，对于身边的情绪一如既往的迟钝不敏感。
他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好像应该再给她留下些什么的。
具体是什么，许歧自己也不知道。
奶茶还剩了个底被他捧在手心。残留着即将凉透的温热。
空气干燥凛冽得好像冬天要来了一样。
——
——
“教育的意义，超重点，容易出现在概念、简答和辨析……”
难得两个人都没有轮班的晚上，温雨婷趴在沙发上，支起脑袋继续背着被各色记号笔画满的教材。
许歧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茶几旁码着字。
只是看着屏幕上一层层的文字，他始终静不下心来。视线总是不经意就斜向衣架上那个围巾。
没过多久，他又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
“最后十天。”
刚刚拿起手机的温雨婷又悻悻地缩回手，哭丧着脸翻了个身。
“唔……阿歧也欺负我。”
“背不完的话倒霉的可是你哦。”
“可我真的不想背了嘛。头都要炸了也记不进去。”
她委屈兮兮地拉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高领毛衫遮住了白皙的脖颈。
“什么时候阿歧才能赚大钱啊。这样就算我不用考这讨厌死人的教资，阿歧也能养我了。”
许歧没有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小说平台的征文创建新书页面，又看了一遍简介和书名。
深吸一口气后，点击了参与征文。
“期待这种事，还是不要太高为好。省的落空了难受。”
他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说道：“想挣大钱，还是下辈子吧。”
温雨婷从抱枕被后，探出一双委屈巴巴的眼睛。湿漉漉的很好看。
“我不管。阿歧现在就给我赚大钱！一个月一万！”
“你为什么不做梦自己现在就买彩票中大奖呢？”
“对啊。万一中了呢？等着我现在就去买……”
“给我把钱省下来买烤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