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堵车,我一共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到这里。不过要是到城南的有轨电车线路早点开通的话,或许会更快一些吧。
至于我为什么来到这里,自然也有我的原因。
林佳音的家在这里。
昨天我们在分别时她对我说,先到她的家中会面,然后晚上再一起坐新开通的滨海线电车去看海。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间去看海呢?
就这样,我带着一瓶弹珠汽水,按下了林佳音家的门铃。而我为什么要带汽水,也正是拜她所赐。
不管怎么说,受好友之邀到家中做客,倒也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事。
即使我们确立这种关系刚刚一天。
“冬云来的这么准时耶。”
她一边从我手中取过她的汽水并放到桌上,一边拿出了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拖鞋。
“到我房间里来,我有件秘密的事情要和你说。”
“叔叔和阿姨都不在家吗?”我好奇的左右张望着,却发现家中貌似只有她一人。
“不在哦。今天晚上要很晚才会回来。”
这倒是和我们家有时候的情况有些相似。
“我给你看一件东西。”她站到了床上,试图去拿衣柜上放着的一个木制的箱子。
“我来帮你拿吧。”
“不用了,你帮忙拿个抹布来就好——这东西上落了一层灰。”话音刚落,她就已经取下了那个箱子一样的东西,想必里面的东西并没有多重。
“这是个装颜料的盒子,是我在上初中时候的生日礼物,不过好久没用过了,但愿还能挤的出来。”她一边用抹布拭去表面的灰尘,一边说,“冬云可以帮忙把那个画架拿下来吗?那个画架看样子倒是也应该擦一擦了。”
我刚把那个木制画架拿下来一半,就看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滚落了下来。好在我眼明手快,一下子接住了它。
“你没事吧,冬云?”刚洗好抹布回来打算擦拭画架的林佳音看到了这一幕,急忙跑过来询问。
“没什么事。刚才拿画架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个东西带下来了,对不起……佳音你看看,它应该没摔到地上。”
“你的手没事吧?有没有被玻璃割到?”
她接过那东西,看也不看就放在了床上,而是抓住我的手,翻来覆去的看。直到确认我的手没有伤口后,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东西上,我也正好看看此物是何方神圣。
是一个像水晶一样的玻璃球,里面有一栋迷你的小屋和一个坐在屋顶上的小女孩。
“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玻璃雪花球。你瞧,下面有雪。”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在雪花球的底部的确铺着像雪一样的类似纸片一样的东西。
“你看,这样摇一摇。”
玻璃球中立刻刮起了“漫天飞雪”,又缓缓的飘落到“地面”。
“的确很像下雪吧?”她不忘得意的向我看一眼,似乎是在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除了在电视上,我还真的没见过下这么大的雪呢……”我不禁由衷的感叹。
“以前还在我老家的时候,冬天的时候倒是能经常看到那种景色呢。不过……再也回不去了吧……”她的语气中带着些悲伤,但显然又转瞬即逝。“冬云你说,这种氛围应该和「亭亭白桦」的那种氛围很接近吧?虽然季节不同,但也都是在北方,你说对吧?”
玻璃球中还在下雪。
其实那首歌里写的还真的不是北方……我想告诉她这个事实,但却不知如何开口。就像有人听到“长亭外,古道边”误认为是“长城外”,以为写的是自己的家乡而自豪一样,不如为她保留这个美丽的误会。
“或许是这样吧。不过我没去过北方,也不知道「亭亭白桦」这首歌写的是哪里——我不太清楚。”
我故做尴尬的向她笑了笑。
“其实,到底是哪里对我来说并没那么重要。我始终觉得,歌里描绘的那个地方和北方一样,冬天就会下雪,呼气也会变成白雾。一家人围在那个叫「被炉」的东西旁边,一起看电视或者吃东西,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如果我此时告诉她心脑血管疾病的主要诱因,那么势必会破坏她“其乐融融”的氛围。为了避免尴尬,我转变了话题:“所以,你今天晚上去看海,是打算做什么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而是先环顾了一下四周,仿佛在怀疑隔墙有耳一般。
下一秒,只见她走进了房间,回来时手中拿着那瓶汽水和两个高脚玻璃杯。
“还有饮料没上。”她对我莞尔一笑。“不过这个东西……要怎么开……”在她取下了瓶口的塑料圈后,很快发现自己对瓶口的玻璃珠束手无措。她又尝试着想拧开瓶盖,也很快发现是徒劳无功。
“山人自有妙计。”我故作玄虚的对林佳音说。“你看好了。”我取下了塑料圈中的T形盖,将其扣在了玻璃弹珠的位置,“佳音你看,把这个东西扣上去后,往下这么一摁……”
“这么简单,让我来试试。”我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便被她抢走了汽水瓶。她学着我的样子,右手放在盖子上,左手搭在右手上,用力向下按去。
“好耶!这太有意思了!”
“佳音!别松开手……”可为时已晚,瓶内的二氧化碳气体已经携带着汽水涌了出来,好在涌出的并不多。
“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我装作无奈的样子看着她。
等我把“肇事现场”收拾好后,瓶中的汽水也被林佳音转移到了两只高脚杯中。
“因为今天晚上我打算去海边画画。”在喝了一口汽水垫底后,她开了口。
“晚上?!晚上去画画?”
“对啊。我想画一幅和夜空下的大海相关的画,所以要晚上去——夜晚的大海会给我带来这副画的灵感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那个颜料盒子。
“晚上写生……看得见吗?还真的是魔女唉。”我一边想着,一边向颜料盒望去。
盒子分为上下几层,每一层都整齐的摆放着各种颜色的颜料,从上面的外文可以看出是高档的进口货。里面除了我常见的红黄蓝黑白,还有许多我根本没见过也叫不上名字的颜色。
“冬云明天我们一起去画画,怎么样?你可以用我的颜料和画笔!看得出来,你的眼睛放光了。”
“谢谢,不过……这些东西……应该很贵吧……”
“没关系啦,反正我也用不完的。”她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些忧伤。
“可是我不会画画啊。不过,我倒是可以跟你一起去。”
下一秒,林佳音的脸色变得兴奋了起来。
接下来她仍说个不停,那种说话方式感觉像是憋了很久,一直很想找人说话。我并不觉得反感,话题本身不无聊,我也不讨厌她的说话方式。
我仍然没有忘记那个下午,两个女孩子坐在房间中愉快的交谈着,原本用来承装红酒的高脚杯变成了汽水,美好的下午时光让我们忘却了一切。
到了傍晚,她终于关上了话匣子,而我也该打道回府。
在我向她告别的时候,她突然问我:“冬云,你觉得我还能活几天?”
我着实被她问倒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却没有在意我的心理变化,自顾自的说下去:“今天上午我还去问了医生这个问题,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把我当做妄想症患者了吧,真的是庸医呢……”
我装作耐心的倾听者,脑海中却在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那还是在我小时候,我曾经问过母亲,什么是死亡。
母亲告诉我,死亡就像睡着了一样,不过再也醒不过来了,只能看到一堵看不到尽头的黑墙。
那时候,年幼的我便对死亡充满了恐惧。而不论是姐姐还是林佳音,似乎都在坦然的接受着“黑墙”的拥抱。
虽然她们之间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都大相径庭,但我隐隐觉得,在她们之间一定有什么相似的东西。这也让我加强了从她身上便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的信心。
晚饭后,我便告诉母亲,我要出门一趟。
“去找朋友吗?”
“是啊。和朋友去海边写生——昨天和她说好了的。”
母亲还是那样不放心的看着我,估计那位医生在看林佳音时用的也是同一副表情。
“冬云,你确定你是去找朋友,而不是去找你姐姐。妈妈答应你,等你爸一回来我就让他明天找人把你姐的东西搬出去……”
“姐姐的事只是因为纯粹的交通意外。”
“你要是真的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要让妈妈怎么办……”
“真的是去找朋友啦。不会有事的哦。”丢下这句话后,我便离开了家门。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街上的人仍然不少,其中很多应该是和我一样的学生,大概是漫长的暑假让几乎憋坏了的他们得到了暂时“喘息”的机会,便结伴蜂拥而出了吧。托林佳音的福,平日里很少出门的我也有幸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这是我第一次坐滨海线。”林佳音看起来对这次出行很是激动,“这班电车是上个月才全面开通的,我已经盼了好久,终于等到放假了!”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坐滨海线。”我礼貌的附和着,尽管我对电车旅行早已不再惊奇。
“冬云也喜欢和朋友出去玩吗?”
“我吗……不太喜欢出门。何况也没人愿意和怪人出门吧。”
“冬云不要总是那么悲观嘛。能聊的挺合得来的,不就是朋友了吗,你说对吧?”
她仍然试图引起一些话题,不过车厢里安静的气氛很快就影响到了林佳音的说话欲望。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在脑海中回想一些事情。
姐姐没有任何自杀动机,她的身上没有伤痕,从生前的对话和遗物的整理中都没有得到任何可疑的信息。“挚爱之人死去的时候,我必须杀死自己”这种话在并非文学少女的姐姐看来估计也无异于胡扯。
何况姐姐并没有男朋友。
种种迹象都表明,姐姐的死亡完全处于意外,但母亲却始终不这么认为。不相信鬼神的她甚至曾一度认为,她是晚上出门的时候碰到了勾死鬼。
母亲的想法自然有她的道理,接近在去世时,嘴角是向上的,甚至可以说是在微笑。
虽然说“哭着来,笑着去”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但此情此景运用到姐姐身上,显然是很难说的通的,甚至有些诡异。
是从那以后,我就成为了大家眼中的怪人了呢?亦或是无论是大家讨论什么事情的时候,我都是那一副平静到可怕的表情?我不从得知。不过他们的话题,真的让人很难有什么表情啊……
我只知道,在那之后,本就很少出门的我变得更不爱出门了,只是坐在桌前,向玄关或窗外望去,脑海中很难说是想着些什么,只是呆呆地在那里坐着,有是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
林佳音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把我从思考中拉回了现实。
“冬云,你看外面。”
“嗯?到站了吗?”
“不是啊,你没有感觉到,夜晚的电车,尤其是这种人非常少的电车,确实幻若隔世,像极了进入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吗?”
“嗯……”我答应了一声,没有再和她说话。毕竟关于“另一个世界”之类的话题对于上一秒还在思考姐姐的事情的我来说,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再考虑到独特的时间背景,确实觉得有些恐怖。何况从她目前的情况来讲,更是不能随便回答她了。此时的我,只希望她不要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幸运的是,车很快停下来了。广播里温柔的女声告诉我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喏,佳音,你的「如月车站」到了。”
“哦?冬云也知道那个故事吗?”
“这个吗——佳音,你的颜料盒子……”正当我想着说些什么应付过关时,猛然看到她并没有带颜料盒。
“哦,我今天没有带那个。晚上的光线不太好,我主要是感受下这种氛围,顺便勾勒一下草图。”下了车后,她带着我沿着石头做的防波堤一直走到了海边的松树林,在一棵松树下坐下。
“那边都是海滨浴场,是给白天的游客准备的,不是真正的大海。”她的手中拿着炭条,膝盖上铺着画板和纸。她先用炭条轻轻画了几条线,在沉思了几秒后又尽数擦去,反复几次后,白纸还是那张白纸。夜晚的海风吹过,吹走了白纸上的橡皮屑和炭粉,也吹起了她的头发。她抬起头,发现我一直在注视着她,不免尴尬的笑了起来。
“上了高中以后,我就很少画画了,即使是画画也是用数绘版和电脑,不过还是用画笔和纸用起来更亲切些。”她将目光再次投向不远处的大海,“如果你此时驾着船航行在大海的深处,就会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水天一色。简直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水。”
分不清哪里是哪里,那不就是迷路了吗?我不明白这个“魔女”此时在想些什么。
“同样是夜空下的大海,如果是你,会描绘出怎样的画面呢?”她很快把问题抛给了我。
“我吗……”说实话,这虽然是我第一次看到夜空下的大海,但林佳音所言的“美感”我却丝毫没有感同身受。此处本来就是游人稀少之地,更不消说在游人散去的夜晚,此时会有多么寂静了——寂静到不免感到有些可怕。
“我吗……虽然我不懂绘画,但我至少也不会像宫本香织一样,以「表达自己的情感」为由去亵渎艺术吧。”
“宫本香织?是「放学后的古典音乐部」里的那个女钢琴手吗?我虽然不懂音乐的事情,但关于绘画来说,我觉得只要具有其美学价值和艺术价值,应该也谈不上亵渎吧……”
林佳音在后面还说了什么,我就记不太清了,大致还举了毕加索和保罗①之例。不过她的那句“你会描绘出怎样的画面呢”,倒让我回想起了一段往事。
那是我刚上初中的时候。虽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但也足够在医院住上几天了。
在我对面病床上的,是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子。
墙上电视上播放着无聊的养生知识节目,病房中其余的病人几乎都在低头看着手机或者打着哈欠,无论从年龄还是神态上都没有想说话的欲望。
最终,我把目光锁定在了对面的病床上。
病床的柜子上,放着一本《儿童文学》,想必是她带过来解闷的。
不过,那个女孩子此时并不在,应该是有事暂时离开了吧。
虽然我明白“窃书不算偷”,何况我连“窃”都算不上,但毕竟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翻越别人的东西,还是不礼貌的行为。
然而,这个念头却在我看到它后始终挥之不去。
估计等不到她回来,我就会再放回去吧,这样,就像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了。我安慰着自己。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在拿到书之后,我还是先简单浏览了一下有没有自己非常感兴趣的内容——毕竟有可能我和它初见即为永别。
一张书签,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好奇的轻轻将其取出。
这是一张手绘的明信片。
整幅画看上去几乎全部由一种颜料绘制,只是在颜色的深浅上有所差别。不过通过星星和月亮以及浪花可以得知,这副画画的是夜空下的大海。
尽管笔触略显稚嫩,但依然寂谧而美好。
我望着这副画,思绪却飘到了很远,似乎已经忘记了开始时的目的。直到我隐隐感觉到,有人走到了我身边,并在那里停住不动了。
我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是书的主人回来了。
我尴尬的把明信片放回来原来的地方,缓慢的抬起头,打算向她道歉。
“你也喜欢看《儿童文学》吗?”听她的语气,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嗯。”我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如实回答了她。“这是你画的?”我拿出了那张明信片。
“怎么样,画的还不错吧?”看到我对她的画充满了赞叹的神色,她兴奋不已,“这是我为《夏慕的星星》,也就是这副画标记的这个故事画的插图。”她开始幻想起来,似乎在对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果那位作者真的可以用我的这副画做插画,那该有多好啊。”
“夏暮,夏慕,一语双关啊。”一提到“作者”,我也来了精神,“你知道吗?曾经我也给这个杂志投稿来着。”
“这么厉害?”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那,后来呢?”
“后来……我受到了编辑的退稿信。不过在退稿信里说,我的故事还蛮有趣的。”
“什么故事?”她好奇的坐在了我的身旁,“作家姐姐,能讲来听听吗?”
“也是一个关于星星和女孩子的故事。”面对“作家姐姐”这种称呼,我显然没有金刚钻也得揽瓷器活了,“你知道《竹取物语》吗?我从那里获得了灵感——来自星星的少女,回到了星星上。”
“《竹取物语》?那是什么啊?”
“就是……”我本想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却发现这就像告诉一个不知道什么是锁的人怎么锁门一样难,只好把故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后来,皇帝对仙女的离去很是伤心,就命令手下的一个使者把仙女的长生不老药烧掉,却怎么也烧不掉,总是冒着烟。这座山就是日本的富士山。”
“原来,这就是富士山的故事啊……”她若有所思的说。
“是啊,不过——已经有人写了有关星星的故事了诶……”
“没关系的。现在本就不缺新的故事,缺的是把故事讲出新意的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讲述它呢?”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的我,一下子看到了那幅画,顿时新生灵感,“如果可以用画面描绘的话,那应该是一个站在海滩上,仰望星空的女孩子吧。虽然和大海没有关系,但仙女和这世界,就像我们和大海相比一样渺小。即使是有法力的仙女,也不会改变太多,也就不会有什么意义了吧。”
“不,即使她帮助过的人或事很少,但如果她能够被所帮助过的人所牢记,那么她的努力就仍然存在着意义。毕竟人只有被最后一个记得住他名字的人忘记,才算是真正的离开这个世界吧。”
我张了张嘴,但没有说什么。我没有想到,在我面前的女孩子,能认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我竟无力反驳。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的想法的。”她率先打破了沉默,随即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等你写出了故事,让我给你画插图吧,怎么样?”
我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么,不说话就代表同意了哦。”
“我……可能写的不好……”
“没关系啦,即使是大作家也是一点点练成的——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成为你的第一个读者哦。”
两个原本陌生的少女,或许就是在这种机缘巧合之下相识了。
后来我了解到,她叫江澪,父亲在北方的老家工作。
母亲一个人带她来到这里,想必是为了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吧。
不过后来,也真的一语成谶,“没有后来了”。
虽然那时我们已经不是天真的孩童,却仍然天真的相信只要一个契约就能在未来找到彼此。
事实上,在我出院的那一天,就已经与她失去了联系。在几天后的周末,我带着礼物前去看望她时,我看到的只是一张空荡荡的病床。
“你会描绘出怎样的画面呢?”我轻声问着自己。
注释:①保罗:即保罗.高更,后印象主义代表画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