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来到了林佳音家。

在进门的那一刻,我便把拿着东西的手放到了身后。

今天的她看起来很是高兴,一进屋就高兴的和我说这说那,大概是关于她绘画灵感方面的事情吧。虽然我并不太懂她画画的事,但我仍然为她高兴。

“冬云,你背后藏着的,是什么呢?”林佳音好眼力,很快就发现了我藏在背后的手。或者说,我藏东西的技术堪称世界最烂。

“没什么啦,给你带的一点惊喜。”我从背后拿出了那本塑封包装的书。

“哇,是《彼岸之音》的下卷!我一直都没有买到的!”她看到书的封面,立刻兴奋了起来,附赠品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除了姐姐之外,其他的女孩子对我做这种事情还真的是第一次。虽然这种感觉的确有些奇怪,但并不是令我感到厌烦的表达感谢的方式。

“不过冬云,日文原版的我看不懂唉……之前我看到的就是这个,汉化版本的怕是要等到年末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空欢喜一场的无奈。

“没关系啦,我讲给你听如何?我曾经和父母倒是去东京居住过一段时间,精通倒谈不上,不过对于一本漫画来说,明其大意还是绰绰有余的。”发现好心办坏事的我,竭尽所能的安慰着她。

要说我为什么会挑选这本书送给她,还是要归功于上一次我在她家的意外发现。

在那天的“秘密谈话”结束后,不经意间,我看到了林佳音的书架。

从书架的摆放上看,图书的主人是个很有条理性的人,不仅所有的书都会按照类别摆放好,还会根据自己的阅读频率选择合适的位置。

然而,就在这摆放整齐的书架上,却有一本书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它和其他标有「上,中,下」和成套的系列书籍摆放在一起,显的是那么孤独。

这应该不是她的疏忽。想必是主人为了和它的后续放在一起,刻意而为之吧。

书架上并没有同样的书,这令我更坚信了这一点。

我再次看了一下书名,并将“彼岸之音”这个名字记在心中。

“未尽之事”,想必也可以包括“欲得之物”吧。这可是在《遗愿清单》中没有提及到的新发现。

就这样,在这天上午,我换乘了两班公交车,又行走了一段路后,来到了全市最大的书店。

最终,我在摆放进口书籍的货架上看到了它。是一本来自日本的漫画。

虽然书架附近立着大大的“新货上架”的招牌,但相较之于旁边的由青梅竹马皇女和转生异世界之类的文库本小说改编的漫画相比,那灰头土脸的样子总感觉是没卖掉剩下的。

“冬云会日文?那就太好了,走,带你喝东西去,我请客!”看着那一瞬间她豪气的样子,似乎刚才的事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一扫而光。

“喝东西?去……哪?”这两件事情跨度太大,我的脑筋一时没有转过弯。

“去街角那家奶茶店,如何?”

“哪个街角?”

“傻瓜冬云,人家的店铺名字就叫「街角那家奶茶店」啦!”

如同她牵着我的手来到公园旁边的便利店选择饮料一般,我们来到了她所说的地方。严格来说,那家奶茶店的位置也真的设计在街角。

怪不得它会取这样一个名字。

“冬云在东京的时候,应该也去过很多地方玩过吧?”在我们刚挑选好座椅坐下时,她突然问了我这样的问题。

“嗯。”

“那,也看过花火大会喽?”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这样的。”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烟花升起再落下的时候,像不像给一个人的纸钱?”

“纸……钱?”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奇怪的比喻。

她仍然那样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神中得到答案。

在魔女的眼神攻势下,我率先“缴械投降”了。

我掏出手机,按动几下后,输入了一串数字,在页面还在加载的空挡,把手机交给了林佳音。

“这里有我当时拍摄的照片,你可以看看,花火大会的时候,我还真照过不少——你向右翻,应该还有其他的照片!”

对于那些照片的内容,我已了如指掌,但这并不是不愿与她分享记忆的原因。

“好久没看过烟花了……冬云,这个人是?”她把手机屏幕转给我。

“她是我姐姐。”

“冬云,你和你姐姐长的真像诶。”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哪能不像呢?”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

她似乎对我的这段经历很感兴趣,经常向我问这问那,我初步判断,她已经忘记了来到这里的目的。我那“尘封的记忆”虽然被她一次次打开,却仍然坚持用平淡的语气向她讲述着往事。

毕竟在这里表现的过于激动,也有失体面。

然而,那件事情终于发生了。

两个女孩子,手牵手走进了店铺。

我从外表上已不难看出两人的身份,只希望她们在挑选好饮品后能迅速离开。

只见她们在结束了选择后,顺势做到了离我们不远的桌子上。

很快,一杯圣代端上了她们的餐桌。

我瞄了一眼林佳音。一旁的林佳音仍沉浸在异国风情中。现在提醒她,不仅为时不妥,还有越俎代庖之嫌。

此时的我仍然有一个小小的幻想:她们没有再点其他的东西,或许很快就会离开。即使她们留恋于这里的空调,我也希望她们之间的身份并非像我想象的那样。

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幻想在下一秒被击的粉碎。

那个年纪看起来稍大一些的女孩子,用勺子将圣代上的草莓送到了对面的女孩子口中。

“姐姐真好。”她轻轻搂住了姐姐的脖子,开始撒娇。

这场面倒是似曾相识,故事的主角正是姐姐和我。曾经我还一度琢磨过这种宠妹方式的出处。

“都多大了,还在撒娇啊。”我装作满不在乎,甚至还略带嘲讽,但却能明显感觉到,我的声音在打着颤。

“嗯?”林佳音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抬起头来注视着我。

我站起身,“我出去一下。”不等她再说话,我已经离开了店门,接着头也不回地穿越斑马线。

然后,我不自觉地跑了起来。

我穿梭在路上人群之间,全力冲刺。

或许在别人的眼中,我此时的行为如同一个疯子。

“不能总停留在过去中啊。”耳边再度想起了那位心理医生的声音。

“是啊,不能总停留在过去中啊,笑一笑吧。”我对自己说着,笑的全身都在颤抖。

在踏上对面人行横道的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崩溃或许只在一瞬间。

即使是怪人,一旦叩其心底,也会发出悲凉之音的。

我蹲在那里,不知道把那种姿势持续了多久。

期间我从脚步声中隐隐感觉到,有路人经过了我的身旁,也有人停留了半刻,但我清楚得很,不会有人会上前搭话。即使是搭话,又能解决什么呢?

朦胧中,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已经哭成了一堆破烂的我。

“冬云?”

不过,我没有傻到姐姐会重生转世然后遇到我的地步。

能这么做的,也只有林佳音了。

“冬云,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慢慢抬起头。

“冬云也喜欢吃草莓圣代吗?”她笑吟吟的看着我,轻轻舀了一勺淋着满满的草莓果酱的圣代送到了我的嘴边。

在那上面的,正是那颗用作点缀的草莓。

我抽噎了几下,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小心的吃了下去。

“好吃!我记得有小时候有一次,姐姐……也是这样请我吃东西的,不过那是一块蛋糕……”我尽可能挤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

“如果有什么想见的人,去见一面不就好了?即使是大人之间有了什么矛盾,其恩怨也不会牵扯到孩子身上吧……”林佳音慢慢蹲下来,掏出纸巾替我擦干了眼泪,随即又舀了满满一勺,“好吃的话,还要再吃一口吗?”

“没什么事,只是刚才情绪有些激动而已。”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为了不让林佳音担心,我开始向第二勺圣代开动了。不过,最上面的心形巧克力还是让我无从下口。

“这种东西……怕是只有情侣才会买来吃的吧……”

“没错!它还有一个名字就叫「初恋圣代」哦!”

“啊!没想到你竟然……”我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虽说我向来是不忌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动机的,虽说我对“飘渺宇宙,天使逡巡”①这种事情向来是抱有理解和尊重的态度,但面对突如其然的“百合竟在我身边”,我仍然惊慌失措。尤其是在对方处于这种特定的时期和事件背景下,更令我心生惧意。

是不是天使我不太清楚,但是不是个“养得累”②,似乎就值得斟酌一下了。

虽说对方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子,但还是做一些相关的防范措施,能表明下自身态度最好。

我下意识的摸索了一下全身,却发现连一样可代替芽衣的小熊玩偶③之类的东西也没有。

“看来冬云你也和那些人的脑袋瓜想法一样呢,怪不得它的名字后来改成了「缤纷双人圣代」。”和我截然相反的是,林佳音却表现的十分平静,“不过这样也好,据说自从改了名字之后,这东西的卖的就特别好,不仅是情侣,就是好姐妹,甚至男孩子也有买的。不像是有些卖卡林巴琴的商家,原本不分性别的乐器偏偏标注了「女孩子」的标签,甚至有些做琴的特意做成了粉红色,我想买的人肯定会减少的,你说对吧?”

“嗯。”我虽然不知道她想让我说“对”的究竟是圣代还是卡林巴琴一事,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刚才的“闹剧”的确是我私自加了戏。

后面便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情了:在我们回到店里,分享了那只双人份的圣代后,我们便互相告别了。

时间还早,父母还没有回家。

我在客厅中自行踱步了几圈之后,还是进入了姐姐的房间。

“姐姐,今天在奶茶店我看到的那对姐妹,让我想起了咱们的小时候呢。”

话一出口,便稀释在空气中,最终化为乌有。

“姐姐你说,葬礼那天,那些亲戚和爸妈的那些朋友为什么在那里大吃大喝,而且看起来还在开怀畅饮呢?”

房间内依然是寂静无声。

“姐姐,还记得小时候妈妈讲过的那个故事吗?当你看到「黑墙」的时候,你害怕了吗?”

“姐姐,在最后一刻,你所想的是什么呢?”

墙上姐姐生前的照片依然在向我无声的微笑着,并选择用沉默作答。

“愿姐姐安息。”这件事情并不出乎我的意外,或者说已经是意料之中。我双手合十,为逝者简单做了祈祷后,便离开了房间。

还是要从林佳音的“未完之事”上寻找答案了。

不少人会在死前回顾人生,一了心中的遗憾,完成未竟的心愿,像是感动的重逢,或是去见喜欢的艺人。

机会难得,不如来充分利用剩余的宝贵时间吧。这或许是他们的内心想法。而林佳音,正是属于他们其中的一员。

值得一提的是,林佳音每天都会一个人去海边坐着或站在那里画画,虽然时间并不固定,但我总是能找到她的,就像在梦中出现在秋千上的她一样,似乎在那里静静的等着我。看样子,她应该是在饶有兴致的画着什么,不过当我靠近她,好奇的想看看画的内容后,她却一反常态的用黑色的幕布将整个画面遮住。

“它是有灵魂的,”林佳音说,“如果在完工之前看到了它,灵魂就会飞走的!”

我微微一笑,没有多言。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对别人的事情刨根问底的人,只是我实在不明其中的奥秘所在。

只有一种可能勉强说的通,那就是即将参加比赛的半成品。

不过我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也没有回忆起自己在哪里听说过和绘画比赛有关的消息来。

我摇了摇头,把这件事情扔在了一边。我无权利干涉了解她的事情,唯一能做的怕只有帮助她完成所谓的“未完之事”了。

如果她真的能说出“佳音真的好幸福呢”后缓缓闭上眼睛,那我也不失为做了好事一件。

林佳音走到附近的一颗松树下坐下,伸了几个懒腰后,便从身边随身携带的画板袋中拿出了那本书。

“给我讲讲那个故事的后续吧,好吗?”

我在她的身边坐下,接过了书。内容并不是很难理解,即使只是看图也足以明白五六分。林佳音把头靠在我的肩膀旁边,认真的听着我的讲述,时不时发表一两句自己对故事情节的看法。

“嗯?在听吗?”我才发现,已经有好一会没有听见林佳音的“专家点评”了。转头一看,她已经靠在我的肩头上睡着了。

“昨天晚上你熬夜了吗?”我轻声说道,“好好睡一觉吧。曾经我姐姐的膝盖啊,肩膀啊都做过我的枕头,今天你也来体验下我当时的感受吧。”

这对真正的好姐妹来说,或许不过是日常的亲密举动,但对我而言,意义却非比寻常。

她能做出如此信任我的举动,在她心目中我已经成为她真正的朋友了吧?

然而,那幅盖着黑色幕布没有画完的画,却在我近旁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疏离。似乎在提醒着我,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一层障壁。

毕竟只有知道彼此不能说的秘密的人,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朋友吧?

究竟画的是什么呢?

其实,她根本无须对我保密。

毕竟绘画这门艺术对我来说可谓一窍不通,让我放弃家中的闲适而来到烈日下写生更是无稽之谈。

但不管怎么说,在树荫下享受着海风的洗礼,的确是一件惬意的事情呢,而且不用担心被晒黑。

浸透着阳光的空气伴着一呼一吸在我的体内自由的穿梭,就像一条自在的鱼在水中吐着泡泡。

我或许明白,为什么总有人放着空调房不待,却偏偏要花钱到海边去度假了。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假期吧,真的很有趣呢……”我想。

接下来的场景,几乎都差不多:她,那本书,那幅盖着黑布的画。

至于她所谓的“临终心愿”,也没有什么比较奇怪的要求,毫不夸张的说,随便一个比较亲密的朋友就可以代替我完成这些事情。

或许是这个被称作“魔女”的家伙,也同样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吧?

不过,倒是令人匪夷所思。

她总愿意带着我去这去那,即使是不太远的地方也要叫着我一起去。她还亲自掏腰包带我去了全市最豪华的自助餐厅,只因为那里的高档甜点和哈根达斯冰激凌全部无限量免费供应。

“你……不怕变胖吗?”看着她对着眼前的核桃派大快朵颐时,我终于发出了善意的提醒。即使是开怀大吃,也应该有限制才对啊。

“既然是自助餐,当然是吃的越多越划算喽!”再吃完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核桃派后,她又开始专心致志的对付着第三个冰激凌球。

我自觉的放弃了对她的食量的安排。

“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比以前有精神了。”母亲对着我出门的背影说。

的确,为了林佳音,我这几天经常跑进跑出。

在其他人看来,我的确显得更加活泼了,然而这一次,即使是知女莫如母,也有走眼的时候。

还有一件可能值得一说的一件事情是,我骑着花了二百元押金从同学那里换来临时使用权的电动CUB代替乘电车来到海边,原因只是因为她的“想试试坐志摩凛的摩托车是什么感觉”。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个连自行车都骑不好的菜鸟。

“没事的,你只要代替我这样做就好了,让我知道下骑这种车的感受——毕竟志摩凛本人是不可能告诉我的,好吗?”

我只好用尽了脑海中匮乏的词句,讲述了一个只有骑自行车经验的人是怎么骑着电动摩托歪歪扭扭的上路,又以多大的勇气从刚上路时接近怠速的速度逐渐加快到正常的故事讲了一遍。

“哈哈哈哈哈……骑摩托车这么有趣吗?”

“还有趣诶,当时我可是吓坏了的,这东西可比自行车的马力大多了,刚一加速我就没控制好方向差点撞上电线杆……”回想起那时的经历,我还是心有余悸的,不过现在更多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激动?喜悦?都不太像。

我从前车筐中,拿出了放在其中的保温壶。如果谁家把它用作热水瓶,一定不会觉得小。

“当当当当!给,你要的雪糕。”我变魔术般的从保温壶中取出了一支带着模具的雪糕,在取下模具后,递到了林佳音的手里。

“哇……”此时的她如同小孩子第一次看魔术表演一样目瞪口呆,她看了看手中的雪糕,又看了看我:“冬云,这是你自己做的?”

“当然了,今天上午特意去超市买的材料,这可是最地道的水果味的雪糕哦!”

“真的好好吃呢!”她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过奖了过奖了,以前我姐姐做的雪糕应该会更好吃些。我记得她特别喜欢吃这些东西,后来就干脆买来东西学着自己做了,我只是她的一个比较好学的学生罢啦。”

“那这么说来,冬云经常和姐姐一起吃雪糕吗?”

“呃……算是吧,那时候她没少被我妈妈骂「又带着你妹妹吃凉东西」。”

“噗哈哈哈……这太有意思了。”

“是啊,小时候的事情,总是那么有趣。”我尽可能的在回忆起往事的同时,不让眼泪在此时掉出来。

也就是在那个下午,太阳即将沉入海面的地平线的时候,我们一起读完了《彼岸之音》这本书。

“在那一刻,笼中之鸟获得了新生。”我读完了最后一句话后,合上书,轻轻长叹了一声。

“和我想的一样,虽然情节有些黑暗,但究竟是一个双向救赎的故事啊。不得不说,情节还是蛮不错的,真的没想到那个白发少女就是女主的朋友误入了彼岸世界的样子……还以为她真的和女主想的那样,在那场火灾中死掉了呢……”

“害,怎么可能,如果真的是这么回事,那么作者在其中穿插那些关于「朋友」的叙述,就成了累赘和败笔。何况如果只剩下女主一人,那么所谓「获得新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的有些道理哦——冬云以前研究过小说,或者写过些什么东西吗?”

“没有。只是比较喜欢看各种书罢了。要说写东西的话,曾经还算有点想法,后来就没那个雅兴了。”

“好可惜诶。”

“还好吧,没什么值得可惜的——你想听听我是怎么评价这个故事的吗?”我机智的转移了话题。

林佳音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先来说下它的亮点吧。比起传统的催泪和皆大欢喜的二人幸终的两种情况,它的确做到了创新这一点。不过,最终还是未免流俗于套路啊。”

“哦?”

“你看,最终女主还是从地洞中爬出来了啊。”

“地洞……这有什么问题吗?”林佳音沉思了一下,表明她明白了我的暗喻,但她对我的观点仍不明所以。

“有些地洞,一旦掉了进去,就像无底深渊一样,是出不来的啊。”

“你我都在这种地洞中啊。”我苦笑了下,最终没有把这句话付诸于口。

“这……”她张了张嘴,但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或许是在说话的那一刻,她想到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吧?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我的遗憾又少了一件。”

我突然惊觉。

自己背负的任务,是在替林佳音减少心中对于阳世的遗憾。

当她对世界的留恋一个接着一个消失,最后她会变得怎么样呢?

在分别的那一刻,我轻声问她:“明天想做什么呢?”

“明天……我想去看星星——最好是观测星象那种。如果还能看到烟花的话,就更好了。”

想将这两件事情完美进行,对我来说倒不是什么困难事。

我曾经记得,身为观星爱好者的姐姐,就拥有一架不错的天文望远镜。

不多时,我便在旧物中找到了那个装望远镜的箱子。

如果不是处于现实因素考虑,姐姐一定会更倾向于选择天文学吧。我在根据说明书鼓捣着望远镜时不禁感叹道。

至于买几个烟花筒,这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总之,不会给林佳音留下什么遗憾的。我这样想。

考虑到今天晚上回家会很晚,从不睡午觉的我“有幸”体验了一下午睡的感觉。

不知是谁的脚步,让我从睡梦中醒来。

是父亲或母亲吗?明明他们很少会来我的房间啊。

我睁开眼,那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正站在我的床前。

即使我看不太清他的脸,也能感觉到他那阴鸷的眼神在我的身上扫过。

“你想好了吗?用你的命,换她的命?”

我想从床上坐起来问他个明白,却发现怎么也动不了。我用力一挣,全身似乎抖动了一下,与此同时蒙的惊醒过来。

黑衣人早已不知去向。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心脏在胸膛中“砰砰”乱跳。

“看来只是一个梦啊。”

但我并没有长舒一口气的感觉,反而在思考它在向我暗示着什么。

屈指算来,林佳音的十日之期已经过去了。至于现在奇迹的发生,是因为她的求生欲望之强烈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使她获得了几天的生命,我就不从得知了。

“明天……我想去看星星——最好是观测星象那种。如果还能看到烟花的话,就更好了。”

我猛然想起,昨天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那么的刻意微笑,那么的不自然。

我曾看到过戴着镣铐的囚人的舞蹈,但若将舞者换成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那种血淋淋的场景是让人欣赏不来的。

我没有继续睡觉,而是带着满脑子的想法来到了和她见面的时刻。

按照约定,我们在她家楼顶的天台上会面。

“我也是第一次用望远镜。”没有观星经验的我,此时正按照白天从说明书上学到的那样,架设着望远镜。那架势,比现学现卖好不到哪去。

在这期间,林佳音一直在望远镜旁边。看得出来,她一直想帮我做些什么,但却不知如何去做,只能好奇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今天天气很好,看得很清楚呢。”我试着调整了一下镜头的角度,问题不大,可以看到星星。对于一个完全外行的业余观星者来说,这或许已经足够了。

林佳音学着我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眼睛凑上去。

“哇,冬云,夜晚的星空果然这么美丽诶。”她的语气中充满着惊奇,“冬云,你也过来看看。”

“这也算是你的心愿之一吗……”我还没等说完,就被她强势拉到了望远镜前。

虽然这是姐姐的望远镜,但我却没有一次用它来眺望夜空。

“感觉怎么样?有感到很浪漫吗?”

“浪漫!?”

“电视剧里常见的镜头哦。夜晚,星星,还有男女主角。”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喂!

“可我们并不是男女主角啊。”我有些无奈的看向她。

不知是夜晚的光线昏暗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她的脸色看起来暗淡了许多,精神也显得有些憔悴。

“佳音最近又熬夜了吗?”

“没有,不过……画画真是一件消耗生命的事。不过——已经大功告成了哦。”她尽可能的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殊不知这让我更加不敢抬起头来看她。

“冬云你说,即使是星星,也会有生命结束的那一天,对吧?”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在已知答案的前提下提出的问题。何况我早已在姐姐的书上了解过这些。

“会的。星星将死的时候,就会变成红巨星,当星星全部燃烧殆尽后就会变成白矮星或黑洞。”

“如果星星全部死掉了,那观星一定会很无聊吧。”

“估计到了那个时候,地球也会不复存在吧。不只是地球,宇宙也会灭亡的,时间将不复存在。”

“可是,时间本来就是被人所定义的诶……”

“只有在宇宙产生后,时间和空间才变得有意义。即使是物质不灭,宇宙灭亡后变成了另一种形式,时间也变得失去了意义。”

“那么,什么东西才是真正有意义的呢?”

“恐怕并没有。它们只是被人为的赋予了一定的含义而已。”

“活着,也一样吗?”

说老实话,探寻“活着的意义”这种哲理问题,真的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

我没有接着她的话题往下说。

林佳音索性也不再和我说话,而是专心致志的看着星星,或许正在努力寻找着天上的银河吧。

“按照你说的,换个浪漫点的话题——看看烟花吧。”许久,我开了口。

虽然几只烟花筒并不能复刻花火大会上的景象,但或许足以让她感到高兴了吧。

升起的烟花,照亮了我对曾经的回忆。

点到最后一只烟花筒时,她拦住了我的手。

“让我亲自来点吧。我也喜欢烟花。”

她接过我的打火机,点燃了烟花。

当最后一枚彩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过后,这短暂的喧嚣便宣告了结束,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烟花虽然璀璨,但永远留不到未来。

“烟花真的是美丽而短暂的东西。或者说,因为它的短暂,才让人们觉得它是美丽的吧?”林佳音望着天空呆呆的出着神。

“谢谢你,冬云,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她用心满意足的表情说。

在我看来,那是彻底接受自己将死的人才有的表情。

“那下落的烟花,就是为我而撒的纸钱。”

注释:①出自电影《卡罗尔》。该电影主要讲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两位女性相爱的故事。

②日语,意为“病娇,病态的爱”。

③出自日漫《citrus》。当柚子向芽衣表白时,芽衣用一只小熊玩偶代替自己与其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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