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燕晴,一般不会有什么烦心事儿。但凡哪天她开始发愁的时候,那一定是在琢磨着怎么算计人。
绣娘给燕晴找来男装,又给她换上,束腰带的时候,注意到燕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了想,说道:“殿下,我觉得咱们初来昭和没多久,又已经得罪了昭和三友,实在是没必要再招惹本地的大户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话不能这么说。”燕晴道:“龙就是龙,蛇就是蛇。龙不压蛇,只能说明龙不够强大。”推开绣娘,燕晴对着铜镜照了照,又伸手抓了抓头上的发髻,十分满意的问绣娘:“帅不帅?”
绣娘干笑一声,道:“帅。”
燕晴展颜一笑,背着手走出房间,站在门口,抬头看看天上的烈日。“秋收的日子虽然近了,可仔细算算,还要好久呐。而且本地百姓大多都很穷,即便是到了秋收,大概也没什么余粮。想绕开大户卖粮,不大现实。”
“从别的县中买粮运来好了啊。”绣娘道:“就是要搭一些运资。不过,对你而言,都是小钱罢了。”
“嗯……永嘉和兰阳还没动静吗?也该来了吧?”燕晴道:“实在不行,还真的只能从附近州县运粮了。永嘉和兰阳若是能尽快过来,从她们那边买粮,也方便许多。”
“够呛。”绣娘给燕晴泼了一盆冷水。“都在秦王的地盘上,这些县的乡绅官员,肯定会抱成团。昭和大户不卖粮给你,成宁和清眸,也未必会卖给你。即便两位郡主和郡马到了,估计也没什么用。真想买粮,或许只能出了秦王地界,去最近的泰州买了。泰王无能,虽惧怕秦王,却也必不敢得罪你这个晋王的千金。”
“泰州?那么远!”燕晴大摇其头,“想都不用想。那么远的距离,运过来的话,运费赶上粮价了。不成不成,我得另想办法。嗯……走,拿上我的装备,先去大街上转转。”
所谓装备,自然就是折扇了。
主仆二人,出了街门。
燕晴又想起一事,问道:“之前你跟老吴说什么破事儿去了?”
“也没什么。”绣娘道:“就是问问具体都是谁知道内情,我也好心中有数,免得还要时时帮你遮掩。”说着,苦涩一笑,道:“毕竟不是王府旧人,不被信任,也合情合理吧。”
燕晴哈哈一笑,说道:“至少,我信任你啊。我呢?我爹娘都不信任我呢。”
绣娘没有因为燕晴的信任而感动,甚至有些嫌弃的说道:“我觉得王爷和王妃的做法很正确。你并不值得信任。”
燕晴满不在乎的撇撇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小脑袋到处东张西望的瞅着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城,时不时的皱一皱眉头。沉默了许久,也走了很远,燕晴忽然说道:“富安生计,穷图乱世!真若是战乱一起,这昭和之地,怕是难有护国之士。”
绣娘不解,道:“只听说过‘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你说这句,倒是没听说过,是什么道理?”
“道理很简单。你若衣食无忧,幸福安康,自然不会希望天下大乱。可你若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处境呢?类似于一个成语,叫‘穷则思变’。但凡变了,总要谋求一个彻底。大梁没能让百姓富裕起来,百姓又怎么会拥护大梁呢?”说着,燕晴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更怕的是,秦王若是起事,我与魏庆书不与之合流的话,昭和百姓很可能会冲入县衙,把我们乱棍打死。”
绣娘沉默片刻,道:“不必担心,我定能护你周全。”
“呵,这一点,我从不怀疑。”燕晴转眼又看了看相对还算热闹的南北大街——诸如春满园之类的风尘场所聚集于此,竟是使得这里成了昭和城中最为繁华热闹的所在。若是单看这里,真好似个太平盛世一般。
“你弄酒庄,就是为了让这里富裕起来吗?”绣娘问。
燕晴没有搭话,只是转身,朝着城中大户聚居的城南而去。
一处处稀稀落落的豪华宅院,与周围低矮的破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脚下整齐光滑的青石路面,是周员外在世的时候,召集了城南百姓,兑钱而修。据说,当时许多住在城南的穷苦百姓,拿不出修路的银钱,又怕大户刁难寻衅,不得不卖掉了祖宅,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绣娘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青石,说道:“听闻周员外因为这修路之事,还被县衙送了块‘良善人家’的匾额。”
前面不远,就是周员外的宅子。
街门修的富丽堂皇,正中挂着“良善人家”的匾额。一旁有个门牌,上书“周家”二字。因为周员外去世不久,门头上还挂着白布,门板上还贴着白纸。
看一眼那“良善人家”的匾额,再看看“周家”二字,燕晴十分怀疑这次大户抱团不卖粮的事情,是不是周家人搞的鬼。毕竟,周员外之死,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是自己杀的,可自己却是最大的嫌疑人。
真是山高皇帝远呢。
若是在京城,莫说这种有点儿小钱的富户,就是六部尚书、一品大员,又有几个敢跟自己对着干的?
也怨皇帝那个老小子。
非要把自己弄到这个破地方来。
若只是来此游山玩水的话,管他什么周家李家的,一并收拾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了。
可眼下,既然不知要在这里住上多久,那就不得不想个更稳妥一些的办法呢。
毕竟若是自己做的太过了的话,秦王上书弹劾,再加上一帮子御史跟着掺和,皇帝即便不生气,总也要做做样子,少不了要收拾自己。
怎么办才好呢?
燕晴挠了挠头,一时间竟是想不到什么好主意来。
“唉。要是能把这些大户一个个的暴揍一顿,就好喽。”燕晴很是无奈,“魏庆书也是个没用的蠢货。好歹是这里的父母官,就不能管管这些为富不仁的大户吗?”
当然了,指望魏庆书,大概是什么破事儿都干不成了。
不过,话说回来……
“魏庆书这些日子忙什么呢?”燕晴问。
绣娘道:“听闻是在发愁兴修水利的事情。昭和常年干旱,农田灌溉困难,也是此地贫困的原因之一。”
燕晴愣怔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周家那“良善人家”的牌匾,咧嘴笑了。“这事儿啊,简单!找我嘛。本郡主精通风水之学,只需打眼一看,便知哪里有地下河流。在地下河上,打上一眼井,多多少少总能缓解一点儿干旱之苦。”
绣娘看到燕晴脸上迷人的笑,下意识的心神一紧。想了想,明白了燕晴的阴谋。“这般干旱,一眼井,又能起多大作用?”
“那就多打一些。”燕晴说罢,转身就走。
她的心情很好,也有些急切,走起路来,脚下带风。
一路回到府中,燕晴跟下人打听了魏庆书所在,径直去了内宅的书房。
魏庆书正埋在故纸堆里翻阅典籍,打算借鉴一下前人的经验,看看前人都是如何解决干旱问题的。听得推门之声,抬眼看到燕晴,魏庆书有些意外,赶紧起身见礼。
燕晴也懒得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听说你在想办法解决干旱的问题?”
“啊……是啊。”魏庆书心下狐疑,不明白燕晴为何忽然关心起此事了。“殿下……有何高见?”
“嘿嘿,本郡主精通风水学……”燕晴又把刚才跟绣娘胡吹的话说了一遍,更添油加醋的说道:“你是不知道,前年时候,我去户部侍郎府邸闲逛,发现户部侍郎家中的风水有问题,给他指了出来。他却是不信我。好家伙,没过几天,户部侍郎家中长子的腿就断了。”
魏庆书的脸色有些古怪,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开口说道:“下官听闻,户部侍郎长子的腿,是被殿下给打断的。”
“这不重要。”燕晴一点儿也没有害臊的意思,前行几步,走到了挂在墙壁上的昭和堪舆图前,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乃战国鬼谷子先生的嫡系传人,最是擅长风水堪舆,占卜吉凶。寻找水源之事,简直轻而易举。更重要的是!我发现,这昭和地形,必须稍作整改,不然,不利于魏大人的仕途呢。”
魏庆书哭笑不得。相对于自己的仕途,他更关心水源,问道:“风水之术,与寻找水源……相干吗?”
“怎么不相干?《葬书》有云: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这富裕之家,必为风水宝地。正所谓……啊……这个……这种高深的学问,跟你说也说不通。”燕晴胡乱的摆摆手,道:“反正啊,你听我的,找那有地下河流之处,开工凿井,必能出水。咱再造个水车,引水成河,干旱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魏庆书呆滞片刻,觉得燕晴之言,纯属胡扯。斟酌了一下,魏庆书道:“下官不知殿下说的水车是什么样的,只是……单靠一口井,杯水车薪呐。”
“多打几眼不就好了。”燕晴道:“秋收临近,若是能再浇灌一下庄稼,今年必然能高产。先解决了燃眉之急再考虑长远之计嘛。”
魏庆书没怎么种过地,好奇问道:“现在浇水还有用?”
“当然!”燕晴想都没想,回答的斩钉截铁,就好像她真的懂得种庄稼一般。“其实呢,我平日里最喜欢看书,尤其是与耕种有关的书籍。对于种庄稼,我太了解了。哦,对了,昨日里有感而发,我还做了首诗呢。你听听啊,咳。‘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如何?”
魏庆书张着嘴巴,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了。
真是不学无术啊!
李绅的《悯农之二》,什么时候成你做的诗了?
“还有一首:春种一粒粟……”
“好了好了。”魏庆书实在是忍不了,也不想听《悯农之一》。“诗词呢……下官不擅长,也欣赏不来。还是说回打井的事情吧。殿下既然精通风水……那殿下觉得,在哪里打井,必然能出水呢?”
“在周家的正房位置打井,必能出水。”燕晴说道。
魏庆书愣愣的看着燕晴,失声笑了。“我听闻周家联合了城中大户,拒绝卖给殿下酿酒的粮食。殿下该不会是要公报私仇吧?”
“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人吗?”燕晴急了。“小魏啊!农时不等人啊。别墨迹了,赶紧带人去打井吧。周家可是良善人家,为了百姓福祉,必然不会拒绝的。走走走!”燕晴说着,一把拉住了魏庆书的衣袖往外走。“唉!为了昭和百姓能多吃一口粮食,本郡主真是操碎了心呐。对了,绣娘!记得提醒我,到了周家,问问他家的粮仓在哪。等打好了井,万一井水喷涌而出,莫要湿了他家的粮食才好。唉,粮食可是好东西,湿了就不好保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