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头昏欲呕的煎熬。
只不过，这次许歧没有坐到家的那一站，而是在前一站下车了。
这一站是本市一家一本大学的校门口。
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时不时能看到打扮的很好看的男生女生进来买东西。
温雨婷今天便利店的打工是夜班。
当进门后叮铃的声音响起，温雨婷的声音也一样暖洋洋地响起：“欢迎光临——”
许歧很喜欢温雨婷这样暖洋洋的声音。
就算只是一份打工，她也能做到每次一来客人，都能这样元气满满地笑着打招呼营业。
许歧觉得，这样对待工作认真敬业的人，真的很厉害。
“咦，阿歧？”
看清来人后，温雨婷诧异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怎么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出来找我了？”
许歧扭头，四下看了看，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在买东西。
于是，他走到便利店的桌子旁，将书包放下。
“……我去跟学校道过歉了。他们允许我继续上学了。”
温雨婷怔了一下。她的眼眸里一下子像是弥漫上了大雾。
“笨阿歧。”她忽然低下头，小声嗔怪道，“姐不是说了嘛，你不用勉强自己的。”
许歧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是自己舍不得同学和老师，才主动去道歉的。毕竟只是我太冲动了。”
“我、我还是挺喜欢上学的……”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真的？”
许歧低着头，默默嗯了一声。
温雨婷美眸闪过一丝复杂，片刻后伸手将他揽在怀里，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
“真是的。”
“……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懂事的啊。”她将脸深深埋进许歧的头发里。
许歧呆呆地仰着头。屋顶的灯明晃晃的。
温雨婷像抱着公仔一样抱着许歧，抱了很久才忽然抬起头。
“好！要不要吃关东煮？”
“想吃多少都行哦。今天可是姐包场哦！”她笑眯眯地勾起嘴角。
许歧斜了她一眼：“就算你是值班的，也不可以滥用职权的吧？”
“真过分诶！姐会好好付钱的啦。”
温雨婷气呼呼地嘟起嘴，恶狠狠地叉腰瞪了他一眼。许歧立马缩了缩脖子。
也不管许歧想吃什么，温雨婷去把剩下的关东煮一股脑的全部塞进了盒子里，还舀了满满一盒子的汤，都快要溢出来了。
温雨婷知道，许歧爱喝关东煮的汤。
而且多要汤又不要钱。
屋外是沁凉的夜色，便利店孤零零的灯光有些发白。
两个人就这么并排坐在桌子旁，慢吞吞地吃着关东煮。
许歧跟温雨婷讲着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温雨婷也分享着晚上便利店里发生的好玩的事。
偶尔有客人来，温雨婷便会立马换上一副开朗的笑容，迎上去道：“欢迎光临。”
趁着温雨婷不在的这会儿时间，许歧点开了自己的小说软件。
之前他写的那本小说，已经快写完了。
但是他还没想好下一本要写什么。
之前有一次，他在自己没几个人的读者群里聊起过，下一本该些什么小说。
“要不试着写一下校园恋爱类的吧？缺爱男无脑被各种美少女们倒追，我看平台最近这种小说都很火。”
可许歧没谈过恋爱，校园生活也单调的可怜。他想象不出这种生活是个什么样子。
“或者古风修仙？那种装逼打脸无敌后宫多受欢迎啊。”
许歧之前倒是看过不少玄幻修仙的小说，但是让他自己写总是写不出那种流畅的感觉。
“或者就挑热门题材，什么病娇性转啊，或者百合……”
虽然群里没多少人，但是讨论起来还挺热闹的。
许歧望着他们的聊天记录，发了很久的呆。也不知道自己该写什么。
但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像他们说的那样，试着写一写热门的，大家都爱看的类型。这样说不定收入能稍微高一点。
所以最后，讨论了老半天，许歧还是决定写一个校园恋爱类的。
“应该就是……幻想一些可爱好看的女孩，让她们喜欢自己追求自己，照这样写就行了吧？”
“我稍微尝试一下吧。”他在群里这么说道。
可是，在他说完后，忽然有个平时不怎么冒泡的读者发了一句话。
“又是后宫，又是无脑倒贴。怎么现在的小说作者都喜欢写这么恶心的东西。”
许歧愣了一下。
“本来关注你的小说，就是觉得你不写媚俗的东西，现在看来也是一个臭德行，要钱不要节操。”
“真恶心。”
许歧还想说什么，那个人已经退群了。
那一次，许歧真的在手机前发了很久的呆。
虽然群友也在一个劲地安慰他，跟他说不要在意那个人说的话，写自己想写的就行。
可是许歧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写校园恋爱后宫小说，是不是就算抛弃初心。
他本能地想要解释。可是一方面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些什么，一方面也没有解释的机会。
最后，他也只是默不作声的关了手机，躺在床上很久都没有睡着。
然后，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下定决心，下一本书要写什么。
可是不能再拖了。
这本书完结后，没有新书就没有收入了。
他也不想真的让温雨婷养着自己。
甚至于平时对温雨婷无话不谈的他，也没敢把这个烦恼告诉温雨婷。
所以，一边喝着关东煮的汤，许歧一边点开小说软件的排行榜，想要看看那些热门书都写得是什么。
只是，越看之后，许歧就越觉得自己根本写不出这么有意思的东西。
自己的生活里，只有柴米油盐，只有水电房租。别人校园小说里光鲜亮丽的生活，许歧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最后的结果，总是兴冲冲地抱着学习的心思点进一本小说，最后带着沮丧和无力感点出来。
也许，说不定不是自己写的小说不火，而是自己根本就没天赋，不会写小说呢？
许歧偶尔也会这么想到。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天赋并不好。写小说只是因为喜欢而已。
如果自己真的有天赋，说不定早就火了。
甚至很多时候，许歧都觉得自己写着很累坚持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温雨婷说过那句话的话。
……那万一有一天火了呢？
其实每个人，都应该是抱着这样渺茫而遥不可及的愿望，默默努力着的。
现在的他，或许就是抱着，有朝一日能写出一本能够能起胸膛让温雨婷看一看的小说，而坚持下去的吧。
当然。在此之前。
总是要填饱肚子的。
于是，许歧深吸一口气，再度点开了一个排行榜上的热门校园小说，仔细看了起来。
——
——
温雨婷的夜班上到凌晨六点。
本来温雨婷想让许歧早点回去休息的，许歧却摇了摇头，想着干脆趴在便利店睡一晚上，明天直接去上学了。
“干嘛，姐明天又没有白班，可以睡懒觉。你就不怕上课犯困吗？”
许歧趴在桌子上，默默地念了一句：“家里反正也没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黑。”
“在这里，好歹还能陪着婷姐。”
温雨婷摆放货物的手停顿了一下，反身走到许歧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
“臭小子。你这么甜的嘴要是能用在跟学校的小姑娘身上，哪还愁找不到女朋友。”
看着温雨婷嗔怪又宠溺的眼神，许歧眨了眨眼。
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么普通的话，也算嘴甜吗？
原来女孩子听到这么简单的话，就会开心吗？
“谁知道呢。”温雨婷笑着将一根烤肠塞进了许歧的嘴里，然后支起脑袋笑眯眯地望着他。
“说不定，我就是这么好哄呢。”
许歧塞得满嘴都是，呜呜的说不出话，只能默默地将烤肠吃完。
之后就是漫长而枯燥的夜班时间。
写了会学校的习题，完全写不明白；尝试着写了写新书的开头，完全不满意。
最后，许歧将手机扔到了一边，一头栽在桌子上，侧着脸叹气。
渐渐的，困意也涌了上来。
夜晚的便利店里还有空调，没那么闷热，比家里好很多。许歧在徐徐的凉风里渐渐眯起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似梦非梦间，他隐约觉得有谁走到了自己身边。
给自己盖了件衣服。
又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静静看着自己。
“……笨阿歧。”
“你在学校累不累啊。”
“有没有和同学搞好关系啊。”
“没有被人欺负吧。”
“其实，我也知道啊……我真的很自私，明明自己也没上过高中，凭什么要求阿歧也去啊。”
温柔的声音小声呢喃着，分不清是不是自言自语。
“但是……我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许歧已经醒了。只是依然装着睡，听着温雨婷也趴在自己身边，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除了上学。”
“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的生活过得更好一点吗？”
能让每天的烦恼和发愁的事情，变得更少一些吗？
能让那些细小的愿望和梦想，都有实现的机会吗？
能让我们小心翼翼地去想象未来的时候。
……看到的，不是一片荒芜贫瘠的坟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