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河上游看似不宽,但往下走百十公里却是百河汇通之处,直通蓝海,到了蓝海后,自然会有单陆国的买主来接应。
这般小型潜艇空间不大,除去两个驾驶位,最后一个核间反应堆供能外,就是左右两个长方形的牢笼,两处地方只隔了一个实心的铁板封门,可左右打开,再配一个小小的充气皮船,用作逃生。
意识还处于不清不楚阶段的温云,面对这样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百感交集。
似乎,被关押起来的命运,又将来临。
他对面就是昏迷状态的温雨,面前人嘴唇翕动,眼闭得极紧,连眉头都带着下皱。
驾驶座上,轻易得手的两人开启了自驾,一个短发后梳,半边被硫酸泼皱的脸神情板正地坐在正驾驶位上。
此人即是猎手团的小组长风老严。
而另一位面情轻浮,叼着根铁签,半靠在副驾上,眼窝在长发的映衬下陷得黑深,上身穿一件夹外套,里头全是稀奇的毒药迷烟。
绰号迷毒,风老严的副手。
他左手习惯性地在鼓起的裤兜上摸了又摸,考虑到身边的人不喜欢烟叶,所以终究是没有把烟拿出来。
转而打开驾舱上的储屉,抓出来一个压缩饼干撕开,大嚼起来,又觉得无聊,想同旁边的人拉话。
“风爷。
就这两个小鬼头,你说,凭什么借三千万的物贝?”
在主驾上的风老严背靠在驾驶始终目视前方,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张照片面对着他。
“纠正你一下,不是两个三千万,是那个男的三千万。
女的权当是送的,从追踪人手里要过来的。”
长发的迷毒一下来了精神,背从椅子上弹起来,一脸猥笑地看着旁边的风老严。
这漫漫长路的,猎手团这种雇佣组织,混里头的人注定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主儿,不抓紧时间多享受下,难不成还要准备攒钱买房啊?
迷毒扭头,黑陷的眼睛望向后方的封门,笑露出一口半黄的牙:“风爷,那女的要是没人订下的话……
你看我们是不是拿来——解解闷儿啊?”
风爷斜眼而来,上唇轻扬,提醒道:“那女的年纪虽然小,但看那身手可不简单。
一连杀了两头星图狼,多半是天莽那些上层管理人幼培出来的杀手。”
迷毒从外套内里掏出一粒气胶囊,在风老严的眼前晃上一晃。
“有这个呢,只要您点头,一切就放心吧风爷。”
“哼——”风爷从鼻子里轻哼出声,眉毛一挑,“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别弄死了,留着回去养来当小宠用,也厉害着呢。”
“好勒。”迷毒话还没说完,抓起一把压缩饼干打算用来当中途的续力材料。
可等大半个身子已经转过去时,他忽然又停下来,向着自己的头儿露出讨好的笑容:“要不……我先在这儿开着,您先?……”
风老严忙摆摆手,略嫌弃道:“别了,瘦不啦叽的,一身子的河腥味,我是来不惯。”
“嘿嘿,那您受累。”
风老严提醒道:“动静小点儿……”
迷毒此时已经举步要前往封门处:“放心,我把她嘴给堵上。”
“我说你动静小点儿,每次不是你叫得比人家还欢!”
“嘿嘿嘿……”
他话说完,迷毒没反对。正搓着手在紧闭的门面前发笑。
打开封门进到关人的仓子,此时的温雨穿着睡衣的身体被从墙面横生出来的数个铁圈固定住手脚,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身后的温云不知为何,能力自行运用起来,在二人的对话时已醒了,但眼睛是迟迟没有睁开,打算装睡,静观其变。
“嘶……看这年纪也差不多了呀……哎呀,发育失败啊。”迷毒站在温雨面前,手摸在自个尖细的下巴上摸着,并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这天莽的那些王八蛋养人也太狠了,瘦得都快皮包骨头了。
也难怪人家要逃呢。这没被练死,都得给她饿死了。
还好,瘦是瘦了点儿,脸蛋长得漂亮……”
迷毒就这么看着眼前出落得瘦如干柴的女孩,没由来地生出一丝的心痛。
渐渐地,在这儿幽闭的潜艇中,在这儿灯光的照耀下,他越看温雨,越觉得她楚楚可怜,仿佛像看到了童年时悲惨的自己。
想当年……
他也不过是陌兰格这个小国家里名不见经传的孤儿;
当年的自己,身体也跟她一样的瘦弱,那脸蛋长得也一样的……标致。
迷毒莫名生出几分心酸,被酒色毒害多年的心腔剧烈的跳动,像被剐在刀子上一般。
难得的,这十三年的杀手生涯中,他竟然会生出一份圣人般的怜悯。
这时,他才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简直有痛不欲生之感。
“啪~”
念及于此,迷毒心里的同情和悔恨就像是曼可斯被丢进了可乐瓶子里,剧烈的膨胀炸开,携山海之势布满心房。让迷毒捂也捂不住,挡也挡不了,促使他给了自己一个小耳刮子。
而这一掌可不得了,更是有如遭了圣人点化,佛祖赐梵音,直接打醒他内心沉睡已久的善意。
之前十来年的药瘾史,杀人史,莫名的让他觉得自己恶心。
纸醉金迷那过的叫什么生活?每天夹着尾巴做人,干着灭绝人性的事儿,简直就是地沟里的臭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所以现在,他决定——
上岸!
决定有些仓促,但那些老和尚们不是常说,放下屠刀就立地成佛吗?
于是,撤锁,放人,一气呵成。
“臭女……呃……小姑娘?小姑娘?”
迷毒将人左右轻声摇叫温雨,生怕声音再大点儿惊动了外边的风老严。
温雨是饿得昏了头,虚弱地睁开眼,对上他那双生长在黑陷眼圈里的细长小眼。
看那眼圈的深度和额头的高度,没个十年熬夜史打底,再配上个沉迷女色的瘾当主菜,是绝对不可能如此这般国宝级的成就。
可惜温雨浑身上下都饿得没力气,要不然,一个手刀加插眼,想必能轻松一套带走。
可良心发现的迷毒看到人醒了,又露出一口半黄的老牙,笑得比得见着亲娘死里逃生还灿烂,掏出刚才放在口袋里的一把压缩饼干放在瘦弱女孩的身边。
“你别怕,姑娘。
这里有些东西,你吃着,等会,等我出去把捉你的坏人杀……呃……收拾掉,你再出去。
千万别……”
温云就在旁边咬牙切齿地看着,脑袋稍微后仰,头顶抵顶在铁壁之上,面部已经开始有些抖动,太阳穴旁边的两条筋变成黑红,且在不断的上下跳动,能力使用过度后马上再用,这带来的疼痛,简直让他痛不欲生,心中已是骂声一片。
头发长也就算了……
话还长。
你要是再说两句,我就撑不住了。
……
在温云顶到口里吐出几许白沫子之后,迷毒才收起他那骇人的笑脸,潇洒地甩一下自带烟味的迷人长发,自信不回头地走到封门前。
临了,都站在门前了,还要朝地上糊里糊涂的温雨眨一眨黑眼。
而温云,已经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将他祖宗八辈骂了个遍。
你的戏……好长——
淦——你……
“咚~”
终于,封门开户的声音再次响起。
殊死相搏的战斗,将一触即发。
我迷毒,今天就要改邪归正了!
毒气胶拿在手上,露出腰间的短刀。迷毒眯着眼盯住椅子上的风老严,如今是除了他的脖子,什么也看不到。
风老严,头一次改邪归正,就杀你证道吧。
迷毒用正常的步子靠近过去,尽可能表现的轻松,但又无意识地绷紧脚上的每一根神经。
那风老严听到后方的步声,微微疑神。
这迷毒是无能啦?这才过去了三分钟四十一秒,难道是……瘦棒再无用武之地了?
但脚步声不对!他在刻意地压低脚步声。
且,从中听不出一丝身体被掏空后的轻浮,步步紧实有力。
风老严菊花一紧,杀手的直觉多了几分警惕。这样带着目的的靠近,不会是要……
连忙出声相问:“迷毒,这回可不行啊,太快些了吧,爷这儿还有些药,你要不拿去顶一会儿?”
迷毒嘴角半边上扬,眼里似有正义的光芒闪现迸发。
“好啊,先谢过您勒~”迷毒用手指弹出毒气胶,丢向所在的椅子上,那粒黑黄的气胶一撞上椅子,青绿的毒气立马从他耳边散开。
迷毒紧走两步跟上,提刀前刺,正要侧脖而入。
反应过来的风老严侧闪抓手,一个下折,将他甩向前方的驾驶位,再捂鼻从座位上逃离。这肌肉记忆般的动作可谓一气呵成,顺畅不已。
但奈何这毒气已经深入肺腑,但离发作还有三分钟左右的时间,唯有趁这个时间杀他,才有可能拿到他身上的解药。
脑袋重重砸在主驾驶上的迷毒此时已经心生后悔,碎裂的屏幕和脑门上流下的鲜血,把他眼里正道的光遮掩住了。
什么狗屁的正义救赎,老子脑袋被驴啃了才会想到这些个玩意!
风老严可不管这个,掏出手袖里的泊刀向他袭来,迷毒翻身旋转躲开,让他落了个空,刀尖狠插屏幕上,一片微小的火花从中闪出。
如今是覆水难收,迷毒瞧这架势,也只有拼命了。
两人在潜艇驾驶舱里打得热火朝天,但封门的另一个,温雨还在大口大口地啃着压缩饼干。
她浅浅总结了一下在河滩上脱力的原因:太饿了!
人是铁,饭是钢,吃得少,哪里有力气杀人呢?
温云在迷毒一头撞向驾驶屏的那一刻已经撑不住这份能力远程使用的这份裂骨撕肤之痛,昏了过去,但牙齿还紧紧咬在一起,咬得发响,似在独自低语。
温雨快速地将几袋压缩饼干吃(塞)进嘴里,一边吃还一边看着被锁在墙面上的温云,眼里担忧的意味很浓,关心的表情也很足。
且,吃得也很香。
等温雨解决完温饱的问题,用手背擦着嘴喉咙里还有些梗咽感,好在肚子已经有了饱腹感。
这么点东西,能马上给她提供下来的力量不多,要用最稳妥的办法解决,先坐山观虎斗,给自己一点时间,让肚子再消化一下。
温雨打定主意,给了已经半昏迷中的温云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
走向了门外,从左右关闭的封门中稍微打开一条小缝,集中精神观察着外边的情况。
她想得也很简单。
现在局势不明,刚吃完,得到的力气也不多,出去这一战必定是生死难料,所以,还是等自己活着回来,再救哥哥也不迟;
而要是自己回不来的话……
那哥哥当然也不会独活啊!兄妹当然是死在一起,一家人,怎么能不整整齐齐呢?
而温云在看见她独自走向封门后,满以为她是要拋下自己走了,万念俱灰般彻底昏死过去。
外边的二人转战况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风老严毒伤已发,沉迷酒色的迷毒变成了屏幕破坏专家,用刚练成的铁头功和厚脸皮很完美的将所有的控制屏都强吻了一遍。
而风老严也好不到哪里去,缠斗中又受了他两次销骨散,已经是神仙难救。
他知道自己活不成,踩着撒了一地的压缩饼干,一个劲地向着能让潜艇上升的浮杆进攻,誓要拉着他一起沉入大海。
而此时的潜艇下潜已经渐深,在封门后观战的温雨为了保住最后驾驶室那支上升杆,也不敢再观望下去。
当即拉开封门,脚尖积力暴起,冲到风老严背后,将出刀动作已经极其缓慢的他摁住脑袋,向着刚闪过一击,还忙着在破烂上衣里掏药的迷毒丢过去。
“砰!”
两头相撞,血花飞溅,响声沉闷有余而清脆不足。
遭了头对头硬撞的迷毒耳边如有数百只蚊子在叮咛飞舞,似有成百上千的苍蝇在那尖长的脑瓜里乱飞,瘦弱的身体被压得向后倒,可竟然还有力气手里已经拿上的软身散顺势拋出去。
温雨只此一个动作,身体已有些虚软,见他拋来出东西,还以为是何暗器,等再反应过来时,那粒猛毒已经到了眼前,好在她一把抓过又忙止住了呼吸,那无色无味的毒气只在她面前飘了一阵,并没有被吸入体内。
可就算是如此,温雨那本就没恢愎多少力气的身体也有些软感。
手脚渐生疲软的她手撑在被破坏怠尽的控制台面一路走过,拉开上浮杆,再从风老严的手上夺来那半折的泊刀,各自在二人脖子间补上两下,才取来钥匙,折回去打开哥哥所在的禁墙。
这时的温云已经昏得很成熟了,但颤抖的双唇带动着牙齿颤抖,偶尔地大幅度的张开闭合上下互砸一轮,哒的一声,带出一声极怪异的声响。
温雨怕他这样咬着了舌头,用刀割下睡衣的一片塞满他的嘴巴,将在打斗中散落一地的压缩饼干捡过来大半,也不管有毒没毒,坐下来把温去放在大腿上,小心地撕开包装口,尽量不要让止皮肤接触到食物,大口一张抬向上,仰起面把饼干倒进嘴里。
这时候,毒死,也比饿死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