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还是以病人当下的身体状况作为基础,实施各种治疗方案的,药物也好,物理手段刺激也好……总的来说还是偏向我们病人本身的,让我松了口气。老妈也接受了刘医生的观点、意见,当面也跟我简单说了声抱歉,今后会多考虑到我的身心状态,但是……

“像你自己也说过,已经是成年人了,半大不小。”老妈大概率不会主体对我低头赔不是的,尾声一定要教育一下我,不能落下家长尊严,“虽然还谈不上成熟,但自己的事情到最终还得靠自己……跟着医生好好学吧,别忘记你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就好,我们都不是为你坏、不希望你好的人,只要记住这一点,你就不用怕,往前走就对了。”

对……对你来说不就嘴开开关关一段的事?承认还有血亲,尤其还是母子连心带肉的那种,我也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想跟她平心静气地交心的。但我母上大人有时不太顾及场合环境的——她把一些涉及到我面子问题的东西,不怎么经过滤、反复考量就出口,是我烦她的一大特点。点醒我还得多一个“像你自己也说过”,给旁人听着感觉就像我之前经常言行不一似的?!

这是我和老妈在十一国庆节前,不算爆发出来的一场不和谐剧幕,让我时隔一两个月后,又一次挺明显地意识到:我和母上大人在思想、做法上的多数时候的不统一,是一时半刻解决不了的,某些时候哪怕是我处于弱势一方,她也可能不会依顺我的心思,即便我的想法、建议(说法)正常、合理。而真正,我们一家产生不和的一次,也是在国庆节前,一个周末的傍晚……

周末嘛,理论上不管是父母两家的家中老者,还是父母、小姨、姑姑姑父他们,都有更多时间来医院看望、陪伴我,我是由衷地感到高兴、满足的。前些年,我也没问得那么具体,应该老爸处在事业的上升期吧,加上我的高中后半段,老妈还内退了,一家三口的经济重担都压在老爸肩上,我的年龄也逐渐增加,心智成熟的话,也不是嘴上说说——我也从起初,见老爸喝得醉醺醺,或者是深夜听见大门钥匙响、关门反锁,不一会就能听见夫妻俩吵的几句,也不管我当时到底是睡下了,还是还在书桌前呢,我讨厌他主要是喝醉了,就不太顾及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了;而从老爸成了我们一家三口中唯一一个稳定、收入也略高的成员后,他在外应酬的次数也逐年减少,我也开始接受他醉酒晚归、不健康饮食的问题——毕竟是为了这个家的周转啊。

但当我对他这方面的心态产生可谓是根本的转变,加上那时已经是我和爸妈,一家三口搬到新家的时候,既然对他生不起很重,甚至说是“不是本质”的嫌恶,那相应地,对他们两人的争吵,我就是把主要责任归到老妈那边了:你没为家里创造收入,开火做饭这件大事还是交给外公来做的,我们到了饭点是下楼跑到外婆家吃饭。这样一看,家庭权重不匹配,你还对自家老公说三道四,家庭气氛能和睦才有鬼了——不是说强势就不对,可一味地蛮干不听劝,那叫强势吗?那是憨、榆……

“啧!你中午又去跟人喝酒了?喝得个醉醺醺的,现在又到医院里干嘛,出洋相还不够吗?”

老妈见门口走进病房的丈夫,脸色酒红,步态略微打晃,眼睛有点迷蒙感,眉头紧绷,神情不悦,开口就是冷嘲热讽的词句……我就纳闷了,在我滴母上大人的概念里,自家男人在公众场合表现出醉态——都还没做出什么实质失态的举动——就已经算是“出洋相”的范畴中了,那您这……冷嘲热讽还是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不会想着旁人见了心里笑话?那跟“洋相”差得到哪儿去,重点是在病房里,这张病床的主人是我啊,你们不在时,要是刘哥一家,或是周爷爷老两口因为这事,关心、安慰我,就算他们没有恶意,我当即得多尴尬啊……

“嫩个脸好金贵。”老爸嘁了一声,但还是做了解释,“昨天不就跟你说了吗?今天我去当班,可能中午有饭局谈业务,但下午大概率不会连着,会回家吃饭。”

“希里时干(什么时候)跟我说的嘛?明明只有加班的事情说了,喝酒聊天提都没提过……”

“嫩是听事听不清是吧?”老爸气笑说道,“上一句都哇各四(说的是)业务饭局,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喝酒聊天吹牛拍马这种不算正经的事情了?”

“哼,谁知道呢……”老妈还是白了老爸一眼,“业务?现在你又不是当年的基层业务员,跑腿陪酒的,说白了还不是你自己贪酒想喝?现在连牛崽都……不抽烟,不喝白酒,喝低度数的啤酒、红酒没喝醉过,生活习惯这么节制的一人,还有脑血管瘤这种不幸的事情出现在他头上,你现在年纪也四十多了,也该往那方面多做做功课了,你要是再倒,我们一家那就真是垮得连地基都不剩了……”

“呸呸呸!当着这些人的面,你说些什么事呢?!”外婆嗔怪着,但老妈的性情是这样,说到点子上,想让她半途收口就没那么容易了,尤其外婆还是家中四位老人里,性格最平和、柔弱的一人,母女之间的血缘关系,老妈通常是保持着基本的尊重态度,但老妈也是跟我外婆起意见不合——想让自家长者按自己的思路走,是她强势的一大典型特质——相对更多的一位。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嘛,我也没说错什么啊。”老妈表示自己说得也不算过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话说有时候回头去想,也是命运使然吧,我刚内退没多久,崽就出了这种事,也当是对我的惩罚吧。但光我一人警醒、小心,那顶什么用啊?现在这道坎还没过去呢,而且康复训练虽然不可能一直待在康复中心,做这样系统、较高强度的训练,还有药物辅助,但医生也说了,锻炼恢复几乎是终生的事情。章启轩这么年轻就限定好了大方向枯燥又无法改变的人生路,就算我们一家人今后都能安安稳稳,没有大病大灾,他也是要经历我们这些长辈的生老病死的……”

“诶呀好了!把气氛弄得那么沉重干什么?我们还没走呢……还有,别把话题一跳一跳的,转移话题倒是快,理由不充分就不继续说下去了?你说话老是这样……”外公嗓门粗犷,小时候老妈也比较皮,外公是能镇住老妈的人,加上外公两个女儿,老年得了外孙,打小疼护我,现在又有外人在场,还得是他开口喝止老妈的说法。

“回家再说,你这人哈……父子一个德性,争不赢就靠别人,自己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无辜模样……”

“陶丽?!你想干嘛?”外公声音再提一档,把老妈吼得彻底沉默,病房里其他人也不好出言,于是晚上我的这餐饭吃得真就索然无味,一贯的老爸会在离开医院之前,跟我聊聊天,逗我乐一乐的,今天反倒是更早一些地道别,让我脑袋里想的是一团浆糊,心乱如麻——我自己这时才会觉得:感性在此时绝不是件好事。我想象着夜里,家中,爸妈房间里,不像刚才医院病房那样有家人劝阻,他们会爆发出怎样不受限制、没有顾忌的争吵?老妈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今晚不痛快了,明天甚至过后几天还会找他、找我的不自在,借此消气。我是属心结难解的一类人,而且貌似从我住院起,自己掩饰自己的能力就差了挺多——晚上是跟思语闲聊着呢,她突然蹦出的一句,让我有愣在手机屏幕前,看着发言,心里有些苦笑的意思。

小女王:“你现在跟我说的,给我的感觉就是心不在焉、思绪都很杂乱……你今天是怎么了?是最近你的康复情况不能回转得更好,还是……家人起了什么冲突,闹不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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