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是啊,年轻人恢复力更强一些,但我家儿子……算是幸运中给到不幸的分支选项吧,这除了用‘命运’来解释,也想不到更好的说法了,我们只能接受……”老妈还是回头望了我一眼,没跟我额外多说什么,大概意思就是希望我也“接受”。随着老妈把主要流程讲出来,我也能明白为什么要说是“命”了。

我当时是倒在南柴正大门的附近,是路人拨了120,派救护车拉我到医院的,但就是这个步骤,出了一点小偏差……

打120,基本上是挺紧急的状况,没有特殊要求的话,是就近送医院进行抢救。我是被一个好心路人的一通120叫来的救护车,所以大概我当时有什么症状,都不会很细致地描述清楚,然后转述给车上的医护人员;而最关键的是,虽然南柴社区,丁公路附近,救护车开到八一广场附近的南大二附院,与铁路医院相比,距离其实差不了太多,但确实略近一点,而且硬要细究的话,二附院的地址在东湖区,而我晕倒的地方是西湖区的丁公路,这从理论上、程序上,老妈确实找不到责怪120调度指挥中心的理由。

铁路医院标准叫法是南大四附院,虽然是三甲医院,但在我们省市人的概念里,她比一附院、二附院的综合实力还是弱一等的。这次我的救治其实就是开颅清血手术,血管瘤并没有切除。

“瘤子还是偏大一些的,不然也不会到出血70ml那么严重,是吧?”我妈半自说自话的样子,她一旦进入这种状态,陌生人还好,友善状态的话可以打断她,但熟人、家里人的话,她就显得很强势,那段话得让她说完才行,“清血降颅压之后,送回ICU里观察了几天,才联系二附院的神经外科专家医生,安排切除血管瘤的手术。”

嘶……听到这里,我倒是真的暗自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是觉得庆幸的:虽然事后来看,算是成功的,但只是我个人,简单一想,当时还是有两个比较明显的风险。一是转院路上有没有意外的可能?二是二次切开脑膜了,虽然不会割在同一个位置,但还是有缝合后伤口裂开的风险在啊,包括手术正常的麻醉风险啊、术后感染风险啊……比起自己没能少开一次刀,减小创伤,我还是不会想着埋怨,得感谢给我做手术的医生,包括第一台相对简单的开颅清血手术的医生。

70ml的脑出血量啊,想想都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在刚才,主康复室里,虽然没有与更多的病人、病患家属有对话交流,但我有看见一个面容、体型一看就知道比我年纪小的少年,身边应该是他妈妈陪着。少年眼神呆滞,似乎四肢是偶尔在做下意识的、小幅度的活动,让我是第一时间反应过这个病症:植物人。由脑肿瘤引发的脑出血,那是完全有几率造成植物人的,之前负责我的主治医生,还有爸妈,都简单地跟我说了:我的那颗血管瘤长的位置较浅,不是深埋在大脑内里的。不然定时炸弹还在不容易被发现、被拆除的地方,那我不就真完犊子了吗?

之前老妈有跟我说过,“幸运中的不幸”,但换个角度,按我的思维逻辑,我叫它“不幸中的大幸”,才是合适的啊……

跟老两口也没再聊太久,我们就告别,准备下楼了,也没再往里——走廊更深处走走看看。知道了老爷爷老奶奶的姓氏,周爷爷和李奶奶,想来他们也会在晚些时候,等还在这间病房住的病人及其家属,说出我们来到这里的事情,明天见面的时候,能更加亲善一些。而坐电梯回到楼下的病房,除了收捡好明天要搬上楼的行装,老妈还跟老爸一起商定了近期要买的一些日常康复用的工具,这是在看到了康复室里的一些小型、易携带、对偏瘫康复有帮助的器具,加上老妈跟刘医师(就是她对话的第一个医生)也简单沟通一下:自家儿子在周末康复室关门、或是更后期的回家自行锻炼……有没有什么装备是我们买来能用的?

我们丁公路的话,在南柴社区的马路对面一侧,有一家出售康复训练产品的店面,我坐的这辆轮椅就是那家店里买的。而刘医师跟我妈讲的、康复室里也有的站立斜板,肩托,还有五指固定伸展的模具,他们会到店里问询、买给我,反正都在丁公路,几步路的事情,当天买,次日就能带到医院用的。

斜板是踝关节的康复器具,避免、延缓僵化;肩托的话,是肩关节下垂,严重的是脱位,好一点但在这类病患挺普遍的,是半脱位,肩托带是借助弹性,紧紧绷住肩部不脱垂;而五指张开、拿带子固定的,那是延缓手部、腕关节附近的肌肉组织的挛缩。先前刘医生跟老妈说了这些,我们是从康复室那里看到,或者有病患个人买来的器具,然后在医生工作指导下,告诉我们用途,我爸妈明天到店里购买,毕竟三件也不是太重的东西,使用起来也不是很复杂、耗费大量体力的……

周六是九月三号,上午是我转到康复中心的时候,也是和另一床病友、病人家属见面问好的时候。老爸今天有加班,但还是带着老妈来二附院,毕竟斜板还是挺大、挺重的,略晚一点,帮她拎上来给我,然后老爸就赶着去厂里,下班再回医院看我……

“emm……怎么是两块板子?”

我昨天好像并没有听到医生向我妈说起买斜板的数量问题,但老妈是说:“店里的服务员跟我们介绍的。”

偏瘫的脚的后遗症,因为跟双手类似,都是神经末端,所以控制力都是偏弱的。脚踝关节的话,控制脚掌拉起,尽量不足下垂,这是一方面,还有就是关节两侧的肌肉组织力量不对等,致使形态出现内翻——这是偏瘫一侧的脚需要矫正、维持的两大问题,而斜板是两个问题都能做到治疗、缓解后遗症加重的。

斜板,顾名思义,是患者站在有一定倾斜角度的板子上,正常不动,或是有意识地把重心的大部分压在患侧上。如果是两只脚站在一块斜板上,那目的是缓解足下垂;而如果用两块斜板,内角对着的摆放,患者是一只脚站到一块板子上,那是为了缓解内翻。听老妈经店里员工这么讲解,我也是很快能明白斜板怎么使用,可当我第一次准备站上斜板,老妈的一句话总是让我有无语的感觉……

“才调到第一个档格啊?太轻松了吧?”老妈盯着角度不够大的,嘀咕道,“怎么说也要到二档吧?”

???我的母上大人在上学的时候数学是经常不及格,这在家里并不是秘密情报,所以……老妈看到斜板卡的每个格的间距都一样,她并没能想到:越是前面的档位,抬升的角度也是越高的啊。虽然板面是用塑胶材料做的,摩擦力挺强,以我现在腿部肌肉群的力量,支撑我站立挺长时间,而且也可以谨慎、小幅度地行走,但……比起正常人的镜水来讲,我患侧肢体的力量是弱得多啊,一上来就整较高难度的训练,我的母上大人真是不懂换位思考,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我今天心情算是挺愉悦,因为上午接到肖老大的wx,说明天叫上我初中同班的几个同学,一起来看望我,我也没具体细问是那几个同学,只是告诉我住院的康复病房,道声谢,就高兴地等着明天呢,结果老妈这一句就把我的开心劲浇熄了大半……不过好在是大半哈,不是直接扭转成发毛,结结巴巴想跟老妈怼一怼,我是哂笑着点点头,没说一个字,让小舅公调到第二档的高度,一只脚一只脚地踩上去……

结果没站稳五秒就退下来了,虽然我是预估着不能坚持太久,但时间之短还是让我觉得挺意外的。斜板的角度拉大,让我患侧的脚踝难受程度加大,但这还不是退一步下到平地才站稳的原因,当我重心往患侧(右边)偏的时候,就算我左腿有力,斜板上比平地的摩擦力更大一些,但貌似我穿的布鞋,鞋底多少还是粘有灰、泥、头发……混合的脏东西,填上鞋底的齿面,摩擦力就减小了,所以我意外的是滑下地的是我左脚,而非右脚。

“哎哎哎,怎么了?”老妈问道,“用劲啊,不是只站上去就ok的……”

“你……你没有实际、实际体验,跟我…说、说什么……空话?!”听着老妈这话,算是在我现在并不健全的身体的基础上,还对我盲目提出较高要求——这就让我忍不住要去反驳了,而且一上来就是激动、激烈的。

“你没看…看到吗?我落地的ju……juao(脚),是哪只?”老妈皱起眉头,表示不理解我这话什么意思,我情绪就更烦躁了,因为解释需要更多的话,断断续续的又并非只有家人听见,我余光见到病房里的其他外人的目光,心里又会觉得臊、难堪,情绪的波动会导致我说话更不流畅——连贯的算是恶性循环了。

哆哆嗦嗦跟老妈解释一遍,她也算理解我目前很难自主、长时间地站到第二档的角度,改为第一档,见我可以挺持久地站斜板、训练,也就没有理由口头教训我了……我想的其实是一个“幸好”哦——幸好我和老妈的这段对话不是在我们转进康复病房之后发生的,不然我们一家在老两口加上靠窗病床的病人家庭,心中的第一(第二)印象岂不是糟糕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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