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原本为客人准备的躺椅上，泯然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身子。
衣着朴素的客人三三两两聚在一桌，随手招呼小二要上一壶价格贵到泯然想都不敢想的茶水，坐在那里就开始聊天吹水。
甚至这装修朴素的小茶馆显得有些嘈杂。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帮草芥步衣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可这伙人成天呆在这就只会吹天侃地，活像喝了二两酒吹气牛来找不着北的醉汉。
口中不是商市纵横就是天下大事，偏偏和他想知道了解的武林没半毛钱关系。
大伙似乎都很默契的对这些缄口不谈。
“剃匠？刮脸一套多少钱？”
泯然连忙从躺椅上下来，邀请稀客上座。
搭上毛巾，那初出茅庐的少年甚至显得有些市侩。
他银子确实带的不多，这京城里什么都贵，虽说住处不用担心，但多少还是要为未来做打算。
“全套一两，剃头另算。”
价格有些高，却是茶室的人定的价。
他就是个租地儿的，连定价权都没有。
来人一笑，把手中扇子展开，轻轻扇动。
也是眉清目秀的少年，和泯然比也不相上下。
甚至存在感更高，出了门又要迷倒一片小姑娘。
“还算实惠，来一套吧。”
实惠吗？泯然暗自啧舌。
他可能不太理解富家子弟的想法。
小心翼翼邀请上座，他去打了盆热水。
热水甚至也要钱，这京城真是个吸血的地界。
巾帕叠在那少年脸上，只露出个鼻子。
“小兄弟是新来的？”
“嗯，前几日刚到京城。”
“是吗？觉得京城如何？住得可还算顺心？”
泯然苦笑一声，权当是聊天打发时间。
“还好，就是房东事比较多。”
“房东事多？冒昧问下小兄弟在哪住啊？”
“好像是什么石榴巷吧？怎么了？”
泯然也不是什么傻子，也就说了大概街名。
那石榴巷几百米长，住着的人又何止一家两家。
躺椅上的少年又轻笑一声。
“石榴巷在京城也是偏贵的地界，房东是谁，要是我认识也能帮你说两句。”
“不不不，不用了，倒不是那种事多。”
泯然连忙摇头，也不管少年能不能看到。
“那是我逾越了。”
少年人沉吟一阵，也不再说话。
这算是把天儿聊死了？
泯然摸不太着头脑，只得顺着流程一路刮下去。
这少年生的白净，细皮嫩肉的脸上没没什么毛发，泯然也就纯粹凭感觉伺候了。
“嗯～”
鼻腔悠悠一声，声调有些尖了。
再舒服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咂了咂嘴。
“关师傅近来如何？”
少年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泯然看。
嘴唇略微勾起，似是一切尽在掌握。
泯然手一顿，幸亏早就练得沉稳，才没失手把脸划破。
好险好险，要是摊上官司就惨了。
至于那少年知道他和师父的关系？那也不是啥秘密。
能在这浮云茶室给自己徒弟找到份差事的，肯定是个有名的大人物。
近些天林言秋也不是没和他讲过那些江湖传说。那深山里的女剃头匠，居然也曾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大刀。
所谓的不会耍剑，原来真的是不会耍“剑”而已。
“师父一切都好，只是不愿让人打扰。”
装作无意地提了一嘴，泯然偷看少年的反应。
“关前辈声名远扬，我仰慕已久，只可惜未能亲眼所见传说中最接近先天的风采。对了，我名白笙，不知少侠何名？”
折扇展开，白笙笑得轻松自在，对泯然的称呼也在不知不觉间从“小兄弟”变成“少侠”。
叹口气儿，泯然开始收拾手头的工具。
“叫我泯然吧。”
“泯然兄。”
笑眯眯地看着泯然用手头的酒浸泡剃刀，他微微颔首。
“嘛，人最脏的就是脸面，是非曲直，人情世故全靠一张脸，我收拾脸的要是不把工具洗净那不是既糟践了生意又糟践了客人？”
耸耸肩，他把关不语曾教他的话转述出来，算是拾了师父的牙慧。
“果然见解独到，江湖的未来还得看泯然兄这种年轻少侠。”
泯然摇头苦笑。
江湖的未来？什么未来？
传说中江湖人士聚集的浮云茶室，这些天来他也未曾听谁讨论过什么江湖。
那地方好像已经死了，被人遗忘了。
他自然清楚这是朝廷一手引导，舞刀弄枪的练家子无论何时都是不稳定因素。
既然如此，皇帝选择把行使暴力的权利握在手中也无可厚非。
阎罗殿就像是悬在每一个人头顶的利剑，用自己的锋芒震慑着表面上的国泰民安。
不过，以泯然前两天的经验来说，这柄剑似乎有些松脱失控了。
“泯然兄来京城不会甘愿做个茶馆里的剃匠吧？”
“再看吧，这江湖似乎与我想的不太一样。”
折扇掩盖住半张脸，看不清白净少年什么表情。
“你想象中的江湖是什么样的？”
泯然一愣，竟一时说不出口。
交殇宴请，刀光剑影？
快意恩仇，纵横九州？
不知道啊，他对江湖的印象全来自于村口说书先生。
从躺椅上站起，白笙拍了拍泯然的肩膀。
“你的手艺很好，足以称得上天下第一了。”
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泯然有些疑惑。
“我还差的远。”
“如果江湖有机会变成你想要的那样，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
前言不搭后语，泯然完全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只觉得遇见了怪人。
没有等到回答，白笙却毫不在意，脸上依然挂着自如的笑。
“你应该能嗅到长安城中风浪的味道，风雨欲来而结局尚且敞开。”
拍拍泯然肩膀，那清秀少年迈开步子出了茶馆。
出了门，他就泯然在人海之中。
怪人。
泯然长舒口气，躺回那张躺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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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白袍折扇少年风度翩翩，引得无数少女侧目。
嘴角微微勾起，人群中心的少年轻扇折扇，潇洒自在，恍若画中谪仙人。
一个娇小的灰发少女却破坏了这份出尘光景。
“啪”地一巴掌扇在少年后脑，打的他面色一垮。
“我对你说过不要对他出手吧？那小子是我的。”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放心，我们可是好姐妹。”
他……她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嘘声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