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夜路,摸着灯笼,少年一块一块地数着脚下的青石砖。

不愧是太平长安,即使夜幕已深,尚有千万家灯火。

三三两两或是归家或是刚出门,总归怀揣着不同目的共游在一条街上。

石榴街离浮云茶室不算远,何况泯然也适应了几天,这点路还算是烂熟于心。

嬉戏喧闹的幼儿,正当年的年轻人,坐在门口乘凉的老人家。

共同特点无非是手无寸铁,一副安居乐业的模样。

或许这样也不错。

少年把行囊搭在背后,偷偷观察着对于他来说陌生的一切。

再大的城也有阴湿小巷,乘着漆黑的夜,总归会有些人趁此撕下面具。

“救命啊!”

女人的惨叫响起。

来了,传说中的英雄救美。

少年叹气摇头,这种事已经发生不止多少次了。

街上路人形色如常,也不知道是否没有听见。

泯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也比常人灵敏些,但脚下总归没有停留,循着声音走去。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毕竟别人都对此无动于衷。

就当是顺手吧,完事还能去开水司那儿问睚眦要点悬赏金。

这些天来他也没少去睚眦那串门,毕竟偌大一个长安他满打满算也就认识两个人。

林言秋成天早出晚归,闲得无聊时,自然就只能去找那更闲的如墨少年。

那位是可能代替衙门捕快跑出长安十几里外抓人的京官儿。

“喂喂,差不多得了啊。”

少年打着哈欠走入巷中。

一片萧瑟,空无一人。

“?”

泯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能感受到此处被扰乱的气息。

刚才肯定是有人在的。

怪事。

挠了挠头,他还是不放心的沿着小巷走到头,除了一堵矮墙再无其他。

足尖轻点,泯然飞身跃于墙上。

一把折扇躺在墙后,形制还有些熟悉。

弯腰捞起,敞开一看,白扇黑字。

“如若缘起,请勿脱离。”

什么玩意?

那扇子颇为精致,木边儿打磨得光滑,月色落在上面泛起一片昏黄。

很难不让人联想起白天那个自称白笙的少年。

“算了,先带走吧。”

这扇子很明显是故意留在这儿的。方才那声“救命”多半也是个诱饵。

把扇子收进行囊,他重新踏回灯火通明的大道。

不远处的酒楼,窗边雅座靠着一位清秀公子哥儿。

一阵风刮过,转眼间公子哥的对面又坐下个灰头发的娇小少女。

“东西放下了?”

“放下了。”

“那就好,他应该已经捡到了。”

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送进嘴里,抿一口酒,白笙有些过分柔和的脸上浮起点红霞。

“嘁,那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灰发少女面色有些挣扎的低着头。

白笙只是一笑。

“怎么能是闲事,从那个小村出山的那一刻起,他就与这一切绑上了一艘船。”

灰发少女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攥紧拳头。

“你不是要成为天下第一杀手吗?怎么这时候打了退堂鼓?”

“我自有觉悟……”

一段时间后,石榴巷。

说是巷,实际是也是条蛮阔绰的大街。

门道两旁净是大宅门,非要比谁家门槛更高。

在其中一家前停下,泯然轻轻推开门。

先伸进去半个脑袋,确定每一间房都没点上灯,少年这才松一口气。

大院宽敞得很,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显得格外奢靡。

虽然早就知道林言秋有钱,但也没想到过有钱到这个地步。

除却厅堂主房,光是客房就有五六间,后院还有个宽敞的宴会厅。

真不得了,年轻富婆了属于。

也怪不得师姐一掏一把武功秘籍,原来真的是个大小姐。

回到自个的客房,随手把行囊一扔就躺在床上。

虽然是林言秋主动邀请,但他还是决定付房租。

他至今都忘不了自己掏出那几枚碎银时她脸上那个表情。

“等你这鼠儿挣够钱了再说吧。”

少年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把白笙给的一两银子放在床头,他敞开窗户盘腿坐床上。

闭眼,呼吸。

体内那股先天之气尚未消化,但他能感受到自己每转化一分,实力就猛增一步。

具体什么境界泯然也不好说,但如果重新对上胡狼,至少不会再无反抗之力了。

实际上他才刚刚凝气练武不到半个月。

似乎有些太快了?泯然总觉的有些不真切地感觉。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催促着他,催促他走向某条自己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吐纳,转化,循环。

现在已成了每日必修的功课,虽然江湖与预想中不尽相同,但少年还是姑且把变强作为暂时的理想。

至少要有和胡狼平等对话的权利,至于剩下的……

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所谓“风浪”的到来。

房中气流被卷动,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坏了,忘记关门了。

少年额上流下一滴冷汗。

“鼠儿,嘻嘻,我的鼠儿~”

一阵醉人香风入怀,那股子冲劲惹得少年连连苦笑。

“林姐,你又喝酒了啊。”

“哪有,就一——点,”

她拉着长音,捏出小拇指指尖打了个酒嗝。

面色红润煞是可爱,娇小的鼻头耸动着有些娇憨。

林言秋眼神迷离,只是抓住少年的领子把他摁倒。

又来。

泯然翻个白眼。

谁能想到这往日颇为正经的林姐姐,一喝酒就成了这幅无赖模样呢。

“嗅嗅,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她皱起眉头,葱白食指顶着少年的脸,指尖微微陷入。

“我哪有,今儿一天我都在茶室待着呢。”

“你……说谎,我的鼻子可……灵了!”

说话都有些结巴,可话语中还能听出几分得意。

“我说的是真的。”

“是真是假我一尝便知!”

琥珀色头发的醉女人伸出舌头,眯缝眼睛坏笑着凑到泯然脸边。

少年望着那娇小红舌,喉结微微滚动。

“林姐,我应该跟你说过不要随便对别人用那招吧?”

“那又怎样,反正你是鼠儿嘛~”

脸凑得越来越近,四目相对只闻陈酿醉人香。

“哇——”

于是,少年收获一身污物,再无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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