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二,你又偷喝酒,忘了上次让货物逃跑后老大是怎么罚你的了是吧?”
“去去去,少哪壶不开提哪壶,车就停在客栈门口,我还能再给它丢咯?”
赵老二身着粗布麻衣,蓬头垢面样子邋遢。他拿起酒壶眯上眼睛揭开壶盖儿闻了一口,紧跟着就是一阵摇头晃脑,一脸享受。
“果然还是浑水摸鱼最爽。”
仰起头,那瓷壶高高悬起,细细银线从壶嘴奔流而下落入嘴中,看上去居然还有几分洒脱意味。
就是那吧唧嘴有些破坏气氛。
少年这才知道不是所有人喝酒都能喝出关不语那等气质,至少这赵老二不行。
泯然才一踏入大堂,那十几双眼睛就齐刷刷盯着他和身后的林言秋猛瞧,许是被看的发毛,少年只好找那唯一自顾自喝着小酒的赵老二攀谈。
“前辈,你也在这休息啊?”
赵老二懒散抬抬眼,嘴角一撇嗤笑一声。
“你搁车上坐了一路,还不许我两条腿跑的休息一会?有话直说有屁快放,大爷没空陪你这愣头青唠嗑。”
泯然张张嘴一阵无语,行走江湖对生人有警惕性自是正常,可这人对自己未免太过排斥。
“你们这车队打哪儿来,又运的是什么?”
“官盐啊官盐,除了盐场还能哪来?你要真闲得没事不如试试动动你那两条腿走去那长安城!”
话里除却不耐就满是怨气,可泯然知道他没说实话,他听到方才赵老二与别人的交谈了。
盐可是不会自己逃跑的,林言秋说听到货厢里有动静应该所言非虚。
这么看来,林言秋的耳朵确实比常人灵一点,身为气海的泯然都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泯然一转身,刚想与她商量,却发现本应跟身后女子消失不见,环视周围一圈儿,那些镖师护卫们都低着头自个干着自个的事,吵吵嚷嚷得像是村头的早集。
忽然一只手环住泯然肩膀,原是那赵老二,他变了副脸色,满脸亲近又夹着几分谄媚的友好,仿佛方才那两句满是敌意和怨气的话不曾存在过一样。
抬头一看,那光头佬正顺着楼梯往上走,想来是刚才对赵老二说了什么。
“少侠,来来来喝酒,我一看你这脸就觉得亲切,说实话,你长得特像我小舅子。”
赵老二满脸谄媚地笑,抓起酒壶倒了一杯就往泯然手里塞。他按着泯然肩膀,好像真的见着许久不见的熟人一般招呼着。
“小二,再来二两羊肉,一碟儿花生。”
他冲着门口小二呼喝,不知怎地,泯然觉得周围的人似乎凑得越来越近,本就喧闹的大堂又变得有些令人烦闷。
“少侠哪里人啊?”
泯然略有拘谨顺着赵老二下压的手坐下,正疑惑于这家伙的两幅面孔,刚才短暂的接触并没有给泯然带来这种自来熟的印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言秋没了踪影,这小小客栈里净是些大老爷们,他又怎能不急?一个弱女子在这儿失踪岂不是狼入虎口。
“我是大柳树村人士,正要去长安城里当差。”
他故意喊得有些大声,又撒了个谎。一来是为了震慑这帮可疑镖客,二来嘛……
他回头望向大堂门外的厢车,厢车上盖着的白布像是说书人口中的幽灵,飘荡悬浮恍若不存于世。
大堂里热闹的气氛骤然一滞,像是戛然而止的纷闹小曲儿。这帮看似漠不关心的镖师们果然也一直注意着这边儿。
赵老二顺着泯然眼神看去,脸色微变,又若无其事地用自己身子挡住泯然视线。
那厢车,在听到泯然“当差”后也晃动了几分。
里面有人。
泯然露出了然的笑,站起身就要往屋外走去。
蓬头垢面的赵老二面色挣扎地抓住泯然肩膀,力道很大捏得他生疼。
那表情一阵变换,随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又堆起有些虚伪的笑。
“少侠年少有为,赵某佩服,敬你一杯。”
虽然手中同样拿的是酒杯,可与师父那副仙风道骨的超然气质不同,这赵老二浑身写满了邋遢猥琐。
明明是有正经差事的镖师,那股酒糟味儿却把自己糟践得像是叫花子一样。
这酒果然害人不浅,没别人那本事,真别学别人喝酒。
“不必,我不喝酒。”
泯然淡然推开那酒杯,随意一挣就挣开了赵老二的手。
鬼知道这酒里有什么。
赵老二脸又是一抽,看起来有几分着急,抓耳挠腮地估计在想拖延泯然的方法。
“还当差?一个剃头匠罢了,不信看他行李,净是梳子剃刀。”
原是头车上的那个护卫,他正跨坐在桌子上摆弄那把剑,面露讥讽。
剑鞘姑且老老实实包裹着那份锋锐,可若是不拔,他又何必拿出来。
“剃匠?”
“一个剃匠装什么差人,吓死我了。”
“你要不给赵老二剃个头?我看他毛儿乱得跟叫花子似的,估计里面不少虱子吧?”
那些镖师们交头接耳大声嚷嚷,随后一阵爆笑。大堂里好像又浮出几分欢脱的气氛。
可他们额上的冷汗还未抚去,却只顾着用笑来掩盖方才的恐惧与尴尬。
“剃头匠也有眼睛和耳朵,他会去看去听,诸位,还是少做亏心事为好!”
泯然抱着胳膊冷哼,抬脚就要朝屋外走去。
“你要是踏出那扇门,阎罗王也保不了你。”
剑已出鞘,闪着寒光,威慑似的插在桌子上入木三分显示主人的实力。
泯然记得师姐说过,江湖中拔剑不见血是要遭人嘲笑的。
那这脸皮算是彻底撕破,虽说一开始也没给自己留几分薄面就是。
头车护卫冷笑着,起身挽了个剑花儿,明晃晃的美丽而危险。
周遭的镖师们也纷纷磨拳擦踵狞笑着围了上来。
“所以说耍剑是真的帅啊。”
泯然无声叹了口气,为自己的手无寸铁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