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然与众镖师们的处境完全颠了个个,他坐在板凳上将长剑收入鞘中。
头车守卫的剑终究没沾上血,老老实实地躺在泯然手中。
怎么说呢,少年头一次摸剑,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份感觉。无非是长了一些,大了一些,似乎与剃刀也没什么不同。
反正只要带个刃的东西都能杀人嘛。
店小二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却发现怎么也咽不下那口震惊的口水。
少年摆弄着剑,地上龇牙咧嘴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片儿壮汉。即使是事实,小二也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捏起切成薄片儿的羊肉,沾上漆黑的醋汁儿,下巴晃悠两下随便嚼嚼就下了肚,羊肉说不上膻,可多少有些柴了。那杯酒还是没动,方才赵老二主动要他喝的玩意,多半加了什么小料。
“啪”
小二难以置信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又揉了揉眼睛,除却收获泯然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外一无所得。
怎么办,要报官吗?且不说最近的官府都在几十里开外,即使真来了几个捕头又如何?这少年显然是江湖中人,那行走江湖带着剑的镖师可都奈何不了他。
头车守卫撑着桌子,摇晃着站起身,方才就数他在泯然手中坚持的最久,虽然可能沾了那杆剑的光,但那也是矮子里的大个。
“别起来了,你又打不过我。”
又捏起片羊肉,这次他直接塞进了嘴里,乐乐呵呵地看着守卫那张逐渐扭曲的脸。
“把剑还给我!”
对剑客来说,剑就是生命,夺了别人的剑无异于把他脸面撕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补上两脚。
守卫想靠近泯然,忽然感到腹间一痛,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气喘吁吁弯腰伏在桌边。
那口血沫如同绽放的梅花,从口中飞出后落在泯然手中的剑上。
这下算是见血了,不过隔着鞘。
泯然一脸嫌弃地挥挥手,往后退了两步,顺手把那碟羊肉往回拉了拉。
“你这又是何必呢?”
那会这厮硬是顶着布衣怒的一掌想与泯然换命,倒也是个血性汉子。
可惜结果就是少年毫发无伤,他自个倒是一副半死的样子。
“跟着我一起来的那个女人呢?你们箱车上运的又是什么东西。”
“你莫要太嚣张,我大哥是气海的高手,他不会放过你的!”
守卫恶狠狠说完,身子往前一倾,像片儿破布似的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气海?很厉害吗?
泯然撇了撇嘴,他可没觉得气海有什么含金量,毕竟他自个就是气海。在他眼里只有那胡狼师父之类的登堂才称得上高手。
不过现在还是寻找林姐姐要紧,光头佬还在楼上,可不能放她一个弱女子……
“额啊——”
圆溜溜还闪着光的脑壳儿打着滚从楼梯上滚下,光头佬一路上还磕着了几次台阶,看得人后脑生疼。
“咕噜”
泯然咽了口口水,看着站在楼梯尽头的那个女人。
琥珀发丝披散开,二楼窗户没能拦住夕阳,那股温暖颇有些贪心地盘踞在肩头,衬得盈润发梢一齐发亮,悠悠扬扬看得人心旷神怡。
像是带着股凉爽又不失温润的秋风,那张俏脸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
“你那边也完事啦。”
她嘴中叼着条青色绸缎,将头发重新束在脑后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莲步生香,点着那股子优雅劲儿跨过死猪一样躺在地上的光头佬。
“是,是啊。”
也是啊,林师姐是个天才,那她姐姐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和她妹妹亲过嘴儿还一起睡过,那岂不是……
头车守卫瞪大着眼儿,带着满心的不甘彻底昏死过去。
“那走吧,是时候放箱车上的可怜人儿出来了。”
店小二傻着眼儿看见两人揭开箱车上的白布。
那哪儿是什么箱车,分明是囚车。车上一双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半眯起来,躲避着刺眼的阳光。
面黄肌瘦的小姑娘们颤抖着,偏过头不敢与泯然和林言秋对视,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只能算做几片破布披裹着消瘦的躯体。
泯然也偏过头,那些毕竟是女孩子,这副落魄模样自己要是直接盯着看岂不是成了加害者?若是被当做登徒浪子可就遭了。
天地良心,他绝对是照顾女孩子们的清白,才不是因为贫瘠的身板没什么看头。
可这头一偏,却恰巧与林言秋对上了。
“纯情”
虽然只是个口型,泯然还是读的一清二楚。
纯情个屁啦,要是让你知道我和你妹那点事看你还能不能把这俩字儿说出口!
少年颇有些忿忿地想。
头上忽然感到一阵温暖,他抬头一看,那林姐姐正一脸慈祥地抚着自己脑袋。
“喂喂喂,男人的头女人的腰碰不得的!”
他警惕地退开两步,双手护住头顶。却没发现那副样子与村里不愿让师父剃头的死板男人的没什么两样。
“好好好,不说这个,这次多亏有你相助才能救下这帮姑娘,要不然她们怕是要被卖到窑子去罢。”
若无其事地打开囚车的门,林言秋一脸心疼地扶起这帮子可怜儿。
囚车足足有三辆,每辆车上都有三个女孩,都是那副骨瘦如柴的模样,看得人一阵揪心。
“你们是那儿人啊?”
把地上那帮“镖客”们清扫在一堆捆在马车上后,二人将女孩们安顿在大堂。
身上披着客栈里备用的衣服,她们还是一副颤颤巍巍的模样,捶着头也不说话,像是谢掉的野花儿。
林言秋眉头微蹙,悠悠叹了口气儿。
“你来吧,说不定美少年能有点效果。”
“什么美少年啊……”
泯然红着脸嘟囔着,还是学着林言秋的样子蹲在其中一个女孩面前。
犹豫两下,最后还是浮起女孩子的肩膀,那双澄澈的眼睛附着温柔对上女孩儿的眼。
“没事了,那帮人已经被我们制服了。”
女孩儿愣了愣,直勾勾看着那个温和的少年,肩头的暖意将她自我掩埋躲藏起来的心灵唤醒。
泪水从眼角滑落,势头愈演愈烈最后化作洪水,一头扎进少年怀里。
周围几个女孩儿纷纷侧目,就看见泯然叹着气反拥着她。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这就送你们回家。”
抽泣与呜咽在大堂里此起彼伏,那琥珀色的女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
天色近了黄昏,周遭也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