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术法的终途就是包罗万象。
“你的刀法不赖嘛,怎么当时一心教我学剑?”齐暝看着远处滑落的山峰,倒是习以为常了,“你一个学术法的,刀法这么凶悍可让我怎么活?”
“你这是哪里话?”姜玠假装无事发生,“我又不通刀道,再说了,天下修刀之人本就微乎其微,我当初也被忽悠着去学剑道,最后还不只是学个大概?你若是学了术法,自然也就有了通晓万物的底气。”
“说得倒是轻松,术法的门槛终究比这些刀剑钩戟等身外之物来得高多了,光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指诀就够让人头疼的了。”齐暝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学习术法,毕竟姜玠把她捡回去后就丢给了她一堆藏书,姜玠的藏书自然大多都是术法的古籍,齐暝一开始看着是一点都摸不着头脑,虽说看上几个月之后能稍微弄清楚一些规矩了,但终归出于天赋原因,不得不放弃对术法的追求。
所以姜玠那借月所斩出的一刀并非是单纯的刀法精湛,而是将自己对刀的理解,或者说是对万物的理解融进了这一刀之下,才使得这一刀有着寻常劈砍所不具有的所向披靡的气息。
这无关于刀本身,而是阅历的厚度。
陈霜在见到那一刀之后腿脚顿时就软了,趁着姜玠再和齐暝交谈的时候,当机立断地溜了,只留下镜飞烟一个人呆呆地跪坐在原地,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镜飞烟不能理解,这随手一刀,没有任何的刀劲,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刀法,怎么可能能斩断那遥远矗立着的山峰!
镜飞烟并不是忘根之人,他这一生投入在刀本身的时间并不少,换言之,他镜飞烟可以被称之为刀奴。
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对剑趋之若鹜,而对刀不闻不问。他很小的时候就发誓要让刀道名扬天下,就凭他镜飞烟,那所谓什么一统五州的剑仙林酒,也要败在他的刀刃之下。
为什么刀会比不上剑?明明都是一般的材质锻造,凭什么剑能被称为万兵之主?
这些,都是镜飞烟的不甘心,也是镜飞烟誓要掀翻的刻板印象。他一直以为自己百年如一日磨练自己的刀法就能登上五州的巅峰,睥睨那些远在山巅之下愚蠢的凡人,可是他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因为,他今天见到了姜玠。
他原以为这个年轻人不过银眸巅峰的境界,一剑平了他镜花门与新月宗数百弟子只不过是实力碾压罢了,但偏偏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挥出如此恐怖的一刀,用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击垮了他自己!
镜飞烟双目呆滞,缓缓地挪到了阑珊居外,捡起了脱手而出的刀,慢慢地擦干净了刀锋。
“他的道心破了。”齐暝能看出来,镜飞烟似乎丢了魂一样,半跪着一动不动。
“这不能怪我吧,我又没砍他。”姜玠委屈地低声开口,“我只是觉得他的刀法有点意思,想给他看点好康的。”
齐暝被姜玠的脑回路噎了个半死,半天后才缓过来,“你想想看他一生追求的最高境界,就在你这个看上去平庸到极点的人随手砍出来了,这换谁来谁不道心破碎?”
“他先来找麻烦的。”姜玠抽抽鼻子,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镜飞烟放下了手中的长刀,对上了姜玠的眼神。
“请问你可以收我为徒吗?”
姜玠险些没吐血,怎么会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来啊!他给你看这一刀是想叫他自己去悟点东西,浑然没有过要收徒弟的念头啊!
齐暝看热闹也看得开心,幸灾乐祸地戳了戳姜玠,“这个送上来的徒弟,你是收还是不收?”
“必不可能收。”姜玠正气凌然,“我连你都没有收,怎么可能再收一个弟子?”
“所以说还是薛不寒在你的心中地位最重要咯?”齐暝有些吃醋地撇撇嘴,脑海里倒是浮现出了当时那个冰冷如雪的女子,齐暝确确实实地见过薛不寒,当然不是在姜玠在场的时候,或者说是姜玠长眠时的八芒会上。
当时的薛不寒是以六角殿殿主的身份与她相遇,先前薛不寒在齐暝心里只是薄薄的一个名字罢了,一个活在姜玠话语会议中的纸片人,但只有真正接触过,齐暝才知道被这么一个人背刺是多么难过的事情。
薛不寒为人并不像她的名字所言,反之,她仅仅站在那里就没有任何人敢凑上前去攀谈。
但齐暝最终还是拗不过心底的好奇,和那位冷清冰寒的美人搭了话。
齐暝字里行间隐隐绰绰提着姜玠,而每当这个时候,薛不寒总会掩不住眼底的厌恶,齐暝就更加好奇,他们两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纠葛,才会到现在只是提名字就能毫不遮掩地表现出负面的情绪。
但那些恩怨到现在似乎都没有意义了,因为那个时候姜玠刚刚与魔共同埋葬在后土之下。
而这个消息,齐暝是偶然间得知的,从与姜玠一同前往屠魔的千叶口中得知的。她从千叶的回忆中只听到了无尽的悲哀与无力的控诉。这是一场不幸的灾难,姜玠终究还是背负了拯救的宿命。
千叶一直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以至于当时五州八芒势力中,只有齐暝一个人知道。
齐暝打量着薛不寒,她的眼睫微微垂落,只留下一片叫人看不清楚的阴翳。
“你曾经是他的弟子吧。”
“那又如何?”薛不寒神色微动。
“我不清楚你们的恩怨,但是那些东西放到如今早就烟消云散了。”
“你不曾经历,又凭什么让我原谅?”薛不寒依旧面无表情。
“因为他死了,大概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也只有那一刻,齐暝分明地看见那女人眼底一闪而过的茫然,让她冰冷如雪的面庞隐隐产生了一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