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什么都没做。”
“然后那群自以为是的**崽子就自作主张地把她孤立了?”
“不,伊瓦尔先生,您不该这么去理解。”
斯宾塞教授微微正了正神,又喝了口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又一次张口:
“联邦的教育一直在强调,人类作为集体所能够产生的强大力量是远远要超过个体所能达到的上限的。在这种价值观的熏陶之下,学生们自然会本能性地趋近于那些与自己行为价值相似的个体,从而去排斥那些看上去在群体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的异类。”
“这种价值观本身并无严格意义上的对错,毕竟,只有靠着这种价值观,阿卡德米联邦的土地上才升起了通天之塔。然而,青少年个体对于这种价值观的诠释会不可避免地被他们并不成熟的自我所影响,从而将‘异类’的定义变得模糊化。他们口中的异类并不止是那些无法为团体贡献力量的,而是逐渐变成了在外貌、行为、语言上与他们有细微不同的存在,这种定义是错误的,却依旧如毒液一般在学生的群体中广泛地传播着。”
“珀莉丝小姐从来没做错过什么,她是个好孩子,很少见的好孩子。但她与他们的差异太大了,不论是外貌还是内在,都在群体中显得格格不入。”
“要是和那帮杂碎相似,也确实得落俗,”伊瓦尔的言语引得斯宾塞教授微微皱了皱眉,“所以说呢?你们不去惩办施暴者,却向我建议应该让她退学?这又是哪门子事情?”
“群体太大了,无法在短期内改变,”斯宾塞摇了摇头,“我一直在努力给学生们灌输的观念是他们本能上会排斥的,他们都是孩子,无知的恶意是可怕的,但不能因此放弃他们。”
“不能放弃他们,你就要放弃小花儿?”伊瓦尔的眼睛微微眯着,“【学院】知道大名鼎鼎的斯宾塞教授是如此一个犬儒主义者么?”
“不,我很舍不得她,我说过,珀莉丝小姐是个好孩子...”斯宾塞教授像是在斟酌着什么一般,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只是担心,在那之前,她会承受不住...您也知道,【学院】对她的测试强度正在逐渐上升,她的身体最近也出现了很多副作用,我觉得,在她成绩已经相对很好的情况下...也许....”
沉默在办公桌的两端蔓延开来,伊瓦尔将一直翘着的二郎腿放下,身体微微贴近桌子,淡绿色的眸子微眯着,打量着斯宾塞的面颊。
“我会去和她商量商量,”伊瓦尔轻声说着,便站起身,挥了挥手,“祝您在教书育人的路上前程似锦,斯宾塞教授。”
没等斯宾塞反应过来,【巴别塔之刃】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他微微叹了口气,将茶杯端到嘴边,却发现那里面的茶水早就一干二净。
“该死...”斯宾塞少有地发出咒骂,不知是在骂茶叶,还是在骂别的什么。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响起,回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却被办公室的门阻隔在外,显得有些沉闷。
......
夕阳暖暖的,珀莉丝感觉头发上的水有些干了。
从厕所出来后,她便没有再去上课,而是翻墙离开了校园,一个人行走在维泽尔的街道上。
在这通天之塔下的国度,众生都忙忙碌碌地在城市中穿行着,没有人关心一个湿漉漉的少女为什么会独自行走在大街上。极少数会令人回头的,大概也只是珀莉丝那纯白色的长发,和如血一般鲜红的眼眸。
那眼眸是多么的漂亮啊,却又在联邦人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像是外来物种。
“......”
穿行在喧嚣之中,珀莉丝的视线变得模糊。那股微微的刺痛一直寄居在她的前额之上,不知是因为冰水,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
恍惚之中,一股若有若无的铃声回荡在钢铁森林的楼宇之间。
“叮铃铃——叮铃铃——”
......
那天晚上,珀莉丝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自己踏着冰雨来到维泽尔,初到维泽尔邦立中学的那天。
那天,她第一次听到了铃声。在铃声结束后,一名金发的少女蜷缩在走廊拐角的墙边,低身哭泣着。
那身影,令她想到了那场冰雨中的葬礼,一股辛酸在她的心底酝开。
她记得自己是多么轻盈地走上前,将纯白色的手帕递给那个女孩。
她记得那个女孩的眼神,从惊愕、不解、到委屈。
她们一起翘掉了第一节课,一同坐在墙角,直到铃声再次响起。
“叮铃铃——叮铃铃——”
珀莉丝记得那个女孩的名字,她叫米特洛,她有一头金色的长发,和很温柔的眼神。即便是现在,当珀莉丝在梦境中看到米特洛的脸时,她也觉得那个女孩曾经是多么的美好。
后来,一切都化为了一桶冰水,砸在了她的头顶。
黑暗之中,珀莉丝轻轻睁开了双眼。她真的怪罪米特洛吗?在自己到来之前,米特洛才是那只被孤立的羔羊,在狼群中懦弱地蜷缩着。而当施暴的对象被转移时,米特洛的站队在珀莉丝的眼中变得无比合理:她可以逃脱那种她曾经遭受的命运,转而成为群体的一员,这是多么美妙的交易啊。
为此,牺牲珀莉丝,又算得上是什么呢?
“......”
珀莉丝默默地在床上坐起身,静静地深呼吸。她若无其事地擦去额头的一抹香汗,从床头柜上抓起杯子喝了口水,便准备继续躺回去。
她知道这又是一个不眠夜,但至少被子里更暖和一些。
“.......”
就在此时,珀莉丝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那是炖汤的味道,在黑夜里微微缥缈着,唤得她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唔...”
珀莉丝轻轻捏了捏脸颊,当她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时,她的心跳忽然加速。
她像只小猫一般跳下了床,然后偷偷摸摸地溜到客厅。当她看到那亮着微光的厨房门时,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难道...她回来了...
珀莉丝轻轻地拉开了厨房的门,锅炉声伴随着微微升腾的白色蒸汽,与那肉香味一同扑面而来,将她笼罩在一股无比熟悉的氛围中。
她看见了那个站在灶台前的身影,那个留着粉色长发的少女。眼泪浸湿了她的眼眶,令她扶在门边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喔?深夜里开小灶也能引来小馋猫吗?”
灶台前,卡莉微微回眸,冰蓝色的眸子微微映照着炉火。看这有些呆呆的珀莉丝,她笑了。
“快,给我表演个踢毛线球,不然不可以喝汤哦...欸?”
没等卡莉说完,珀莉丝便扑入了她的怀中,轻轻抽泣了起来。
“卡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