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四望,所见的皆是白墙,封闭到了极致的空间总是不免令人感到绝望,然而窗外也并非什么值得眺望的地方,因为那一片漆黑的混沌又太空旷了,远处明灭交替的那些光芒离这里的每个人都太遥远,即便立刻起航也改变不了这压抑的现状——

何况这里的主人早就已经决定要留下来了,并且一直留到了如今。

普莱德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以各不相同的角色参与到了这场“大业”里,他们又是否真的都耐住了这般孤寂烦闷,反正她不想再这么待下去了。

经过无数个日夜的努力,她才找到机会打开那扇厚重的门,她并不想去追求什么逃出生天,只是过于孤独和麻木的心本能的在祈求片刻喘息。

曾经这里还有另外三个人,不过他们都已经被送回脚底的世界,或许不久之后她自己也要走上这条路了……回去总比被关在这种地方要好,但她已经等不下去了。

很久之前的那个夜晚,她在并不完全真实的梦境中第一次见到了普瑞迪寇,他说她其实是神,至少该是能支配其中一片土地的人。

起初她对此不以为然,毕竟没人会把“梦”这种缥缈的东西当真,可后来她才知道,全世界的人都在做着这样的梦,那个仿佛并不存在又随处可见的影子总是在要求着人们做出顺从与否的决定。

身后突然长出的一对羽翼再次印证了这位“神王”的不可抗拒,其它被称为“神”的人们也拥有了类似的翅膀,即便再理智的人也不能窥见这些变动的全貌,多数人在那之后就默默接受了这个暗示,开始扮演起自己的角色——神,和他们的教徒。

她说不清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态接纳了自己的教徒,又一步步建立起了教会,设下了职位,她只记得被这么“改造”前的世界烂透了,人人都希望改变,除了会因此而受到重大损失的极少数人。

在一切被摧毁之后,普莱德称不上高兴,但也绝没有先前那般悲伤,她就这样在普瑞迪寇的暗示下听从来自梦境的言语来到即将上升到半空的土地,然后带着浑浑噩噩的意识建立起了新的秩序。

“永生”——她告诉教徒们她能降下这些恩泽。“虔诚”——她告诉教徒们这有多么重要,诸如此类连她自己心里都没底的断言非常多,她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刚认识自己的教徒们做出“花海会随着你们对我的遐想而转变颜色”这样荒唐的断言。

事实上,这也是普瑞迪寇的暗示,她并不清楚这番话是真是假,现在看来……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比如她和他们确实活了很久,久得忘记了太多太多。

但,普莱德并没有忘记那个曾在她怀中牙牙学语的孩子,一千年的时间——这里的人是这么说的——时间的流逝并没有冲淡这份记忆。

在临行前,她告诫教徒们要善待那个孩子,又嘱咐她不要贸然插手教徒们的事宜,默默做个旁观者就好,这一切全是出自普莱德对她的关心,而非神王的暗示。

那孩子有着独特的绿色眼眸,她叫堇珞。

在说完这些后,她就向教徒们告别,独身前往在梦中与神王约定好的无人之地,然后……她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被打晕的,只记得醒来后映入眼帘的就是这里的白墙。

后来普莱德才明白这些变故的根源,却也只能默默接受这一切,在这场“真”得近乎魔幻的戏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接受普瑞迪寇的改变——他已经对另外三个人进行过这样的“改变”了,但据说结果并不尽人意。

也罢,这些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在接受自己是“神明”这一设定后,她终于得到了人们的拥戴,久而久之也就有了情感,她如今最关心的还是自己不在的这些天里教徒们过得如何。

蹑手蹑脚的穿过无数条走廊,来到空无一人的“广播站”里,当初由于某些原因,它们被认定为失灵,恰逢这里的人们开始新的计划,这里的一切事物就顺理成章的被搁置了。

桌上摆着一个很大的本子,里面是按首字母排序的人名,普莱德余光瞟着明知不会有人的四周,手中的纸页在慌乱的翻动,最终落在了有着“堇珞”两字的那一页。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敲起键盘,输入本子上的代码,一阵电流声之后,她听到了那个孩子的声音——尽管已经音色变了很多,但普莱德还是立刻就认出了堇珞。

“真的是您吗?我……我们终于见到您了!”联系上了!听到耳机里传来的言语,几分欣慰立刻涌上普莱德已经变得空洞的内心,

“我想,失了您的指导,我们没能对您履行应尽的所有义务,我们陷入了内斗,也……让花海凋零了不少,也许……我们让您失望了……”

然而却是那孩子抢先开口,带来了含着泪的噩耗,普莱德如今连自己都是麻木的,过去被众人称“神”的日子已经离她太遥远了,仅有的记忆被抛却殆尽,这孩子却一点都没有忘记。

“请您拯救被摧残的花海与已经丧失生命的教徒们与主教们吧!还有那被人一怒之下刺杀的教皇,如果您能够将大家引领到正确的轨道上,这些惨案也许就不会发生……”

普莱德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堇珞,面对她的请求,即便挂着“神”的名号也是无能为力的,本来她还想对自己所挂念的人诉苦,谁知对方一开口,更多令人难过的事便压了上来,让她放弃了卸下伪装去向教徒们示弱的想法。

只是……除去接通联系的初衷,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原谅我,我做不到。”这句回复的话音刚落尽,普莱德就开始后悔向堇珞展示自己的无能为力,因为来自脚下世界的孩子不出所料的崩溃了。

她只好用模糊的话语反复复述自己难以回去的事实——即便回去了,能不能改变这一切的决定权也并不在自己身上,这是她来到这个封闭的世界后才彻底认清的。

“普莱德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很低沉的声音,恐惧立刻驱散了杂陈的情感,吓得普莱德浑身一颤,她转过身,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迈男子正站在她的身后。

“我……只是需要一些交流,你要是在那种地方待那么久的话你肯定也会有这种想法的……我是真的受不了……”普莱德的辩解语无伦次,那男子没谴责她,反而对此表示惊喜:“啊,失灵那么久的广播现在竟然连接上了?正好……”

男子夺过话筒,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向对面的堇珞做出了一连串的指示,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

“你可以直接告诉他们是神让你成为他们的领导了,他们不可能不信的……”

“你们这是……让她去代替我做这个神明?她可只是个孩子,承担不了这种引领的任务。”普莱德听出了那男子的意图,后者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当接线毫无预兆地再次被切断时,他才把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普莱德:

“我们不造神了,我说服了普瑞迪寇直接进入下一步,因为我们的这个计划进行得非常失败——弄了那么久,就弄出来两个傲慢的怪人和一个臃肿不堪的怪物,还有你……

你是不知道在实验里别的‘你’已经见证了多少种死法,普瑞迪寇他有时候就是那么固执,抓着一些奇怪的细节不放,然后越修越不对劲,越修问题越多——

不过那是我们的分内事,你还是少出来掺和比较好,何况这计划失败了,你的存在价值也不大……”

普莱德似乎意识到了危机,然而赤手空拳的她完全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那男子没在乎这些,只是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

“要不是做这些超出了预算,本来我们至少还能抹掉你这些天的记忆——只留下你需要说的话和该做的事就送你回去的,他们只要相信你有神力,而我们稍微配合一下,也不会有大问题,但我们真的耗尽了资源,连送你回去都供不起了……”

男子一边说着连拍了几下话筒,摆弄了几下嵌在操作台上的音响,确定彻底失灵,死心之后才看把目光放回普莱德身上,

“所以经过讨论,我们决定让你留下来,一起打理这里的事物,比如……就这个信号不稳定的广播室吧,我们现在缺人手,既然你乐意和他们交流,我建议你干脆就留在这吧,看得见他们,也时不时能和他们聊聊,只是……必要的时候你得保持沉默,千万别暴露了你知道的关于这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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