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时是白天，有时是黑夜。有时是暴雨倾盆，有时是白雪皑皑。但无论是哪一幅场景，少女都是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今天恰巧是下着大雪，如鹅毛般的雪花飘落下来，将墓碑与道路两旁埋起，就连女孩的肩头也沾着不少雪花，仿佛是发丝搭在肩膀上。
一时间，叶歌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上去找她搭话，还是说只要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就好。美梦让他将别人的梦抢走，当作自己的梦来用，可他不并喜欢这样的梦，也不知道该如何抢走。说到底……他所期盼的美梦，就是这样的吗？
伸出手去，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散不开的哀愁，就连风雪的声音都变得愈发轻微。叶歌深吸口气，朝沈幼伶所在的方向踏出一步，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那一瞬间，原本还算安静的雪原忽然变得暴躁起来，风暴冷冽地刮过，似乎想将所有东西都吹离大地。
可站在风暴中心的女孩依旧平静，甚至没有对这样的场景产生任何质疑，依旧站在墓碑前面。直到叶歌顶着这片风雪走到她身后了，她才缓缓将手里的花束放下，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漂亮的眼睛里透露出一股显而易见的不满。
“你不是‘永眠者八号’吧。那些只知道睡觉的‘永眠者’可没有侵入到别人梦境的能力。”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新的手枪，再一次将枪口抵在叶歌的脑袋上，“说罢，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O-139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别那么着急嘛。”叶歌举起手来，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忽然笑了笑，“既然这里是你的梦，那你应该也知道在梦里用这种手段是打不死人的吧？”
来到梦里，他才发觉自己能做的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多。怪不得美梦那家伙一直和他说，要怎么做都取决于他自己，原来是这个意思。
“刚才枪里填的是麻醉弹，就算是打中了也不会死。”沈幼伶很平静地说道，似乎完全不担心叶歌会有什么别的想法，“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我很讨厌别人窥探我的隐私。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那就最好老老实实交代清楚，然后和我去上个档案。”
“我睡醒的时候就在那里了。”叶歌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至于你说的O-139，我睡醒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应该是被美梦带走了吧？”
“美梦之神吗……怪不得最近那么多麻烦事。”沈幼伶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并没有怀疑叶歌的回答，“说说看吧，祂都和你聊了些什么？那家伙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而且每次出现都会带来新的‘特异点’。”
“特异点是什么？”叶歌有些好奇地问道。
“先回答我的问题。”沈幼伶有些不满的敲了敲叶歌的脑袋，不过手指倒是从扳机的位置放了下来，大概是没打算再用这种方式去威胁叶歌。
“好吧。其实就是你朝我开枪的时候，那家伙突然顶着我的脸出现在我身边，问我要不要做一个美梦。”叶歌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他并不在意沈幼伶的行为，像他这样的社畜早就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现在就算想生气也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估摸着再过几年，等到他会被那些小屁孩喊作“大叔”的时候，心里就连生气的想法都不会有了。
“你答应了？”沈幼伶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围的风景。
“难道我还能拒绝吗？”叶歌回想起美梦说话时那股不由分说的气势，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拒绝祂。那时候估计就算他说不用，美梦也会自顾自地开枪吧。祂就是那种我行我素的家伙，除了他人的美梦什么都不在乎。
“说的也是。不然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沈幼伶叹了口气，“那家伙是古神，每次出现的时候都会将周围的一切感染成‘特异点’。不过根据迄今为止的档案来看，美梦之神一般只对思维体感兴趣，非思维体倒是没有被祂感染过的先例。”
“特异点是说我吗？”叶歌指了指自己。
“组织会用‘特异点’来代指一切无法解释的现象与存在。包括现在的你，还有那些居无定所的古神们。”少女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大雪，微微眯起眼睛，“祂们会为这个世界带来太多的不安定，也是世上最大的特异点。可以说，一切特异点的起源都是来自于这些古神，以及祂们所留下的污染。”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刚才还多多少少能看到那些埋在雪被里的青色，可现在雪快要没过女孩的长靴，仿佛是直接想爬到靴子里去。呼啸的冰风如刀锋刮过两人的脸，在年轻的脸庞上留下难以察觉的印痕。
“你说的那个组织就是为了研究这些特异点才建立的吗？”叶歌大抵理解了这种设定。毕竟他刚刚已经见过一位古神了，现在再去否认事实似乎也有点太晚了。
“是‘收容’，全称是‘特异点保护与收容组织’。”沈幼伶纠正道，“调查也好，研究也好，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对‘特异点’进行收容——或者说保护。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现象由组织来调查，常人所不能抵抗的异常由组织来收容，这便是我们的目的。”
“也就是说，我其实没得选是吧。”叶歌叹了口气。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们也不是什么恶人，只是想让这些神秘继续保留下来而已。神秘交由神秘去处理才是最合适的，要是像你这样的人落到那些政客或者黑恶势力手里，这个世界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沈幼伶抿了抿嘴，朝叶歌伸出手，“我不会勉强你加入组织，但还是希望你能接受组织的保护。”
“说起来……你不觉得越来越冷了吗？你心情有这么差？”叶歌看着少女伸出的手，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须有的冲动，轻声问道。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心底呼唤着自己，但仔细去听时又感觉那个声音离他很远很远，即便屏住呼吸都听不真切。
等到回过神时，所有的风雪声都停下来，就连时间也陷入停滞，只能听到“自己”的轻声哼唱，仿若梦呓：
去吧。
快去吧。
我亲爱的朋友。
那何尝不是一场美梦？
“不是你搞的鬼吗？”沈幼伶一脸见鬼地看着叶歌，却发觉不知何时叶歌脸上已经没了表情，那双眸轻阖的模样像是快要睡着。她莫名感到有些心惊胆战，下意识想和对方拉开距离，可叶歌已经抢先一步走上前来，直接握住她的手，嘴角掀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睡吧。睡醒就没事了。”他用那充满诱惑的声音轻声说道。
困意上涌，沈幼伶几乎无法站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在雪地里。可就在眼睛闭上的一瞬，她反而上前半搂住叶歌的身体，脸上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来到我的梦里居然还敢这么嚣张……真当老娘拿你没办法是吧？”
说罢，她用拇指轻轻划了一下自己的脖颈。脖颈处破开一道口子，从中涌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一股如无比扭曲的漆黑。那是此世最深邃的漆黑，光是看到都会让人感到一股坠落般的恐惧，仿若站在那悬崖边缘凝视深渊。
当那些漆黑碰到空气后便迅速逸散开来，如迷雾般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黑色。随着少女逐渐失去理智，双眸也变成刺眼的猩红，黑雾中竟回响起无数撕心裂肺的哀嚎，甚至将呼啸的风声都彻底压下去。眨眼间，雪原便被这些漆黑污染成了绝对的生命禁区。
叶歌便忽然清醒过来，看到沈幼伶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举了起来，眼神冷漠得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他便放弃了挣扎，仅仅是将眼前这一幕深深印在脑海中，心情从未有过地高涨，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那到底是多么美的一幕啊……仿佛只要想起来便能做一个更好的美梦。
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于是，叶歌费尽全力地朝少女伸出手去，最后轻轻触碰到少女的脸庞。沈幼伶微微张开口，似乎是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手指微微用力，将他的脖子折断。
PS：一般我是睡醒才开始更新的……所以偶尔会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