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乐尔脸色铁青,眉毛上还挂着几粒冰晶——那是刚刚坠落时,残余的眼泪经过高空冷风的吹拂所凝结成的。

“感……想?”

看向审判者的目光里有憎恨、惊愕和恐惧,阿芙乐尔怎么也没想到,看着人模狗样的审判者竟然有一副如此恶毒的心肠。

她咬牙切齿地说:“羞辱一个将死之人让你很有成就感吗?”

“我要是想羞辱你的话,刚才路过步行街的时候就应该把你扒光扔在路中间。那么多人,总会有衣冠禽兽偏爱那种没有反抗能力的对象,而且我打赌治安卫兵也不会管二等公民的闲事。要不要试试?”

审判者说着,双手插在裤兜里,向阿芙乐尔逼来。阿芙乐尔慌张地摇动轮椅,企图逃离审判者,然而她的动作和审判者一比,简直就像是蜗牛爬一样慢。

“所以,你还是会害怕。”

审判者走在阿芙乐尔身后,与她保持相同的速度:“面对幻魔的时候,你会颤抖。被我拎起来的时候,你会挣扎。从悬空城坠落的时候,你会尖叫。现在,你正在逃跑。”

“想死和害怕之间不冲突吧!我才不要以那种方式结束!!”阿芙乐尔尖叫着反驳他。

“问题就在这里。你甚至还在乎自己的死法。”

“不要以为你很懂我!你又没有被困在轮椅上等死!”

审判者一个闪身挡住了阿芙乐尔,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但我见过太多真正心死的人。”

“在第六区,处境比你悲惨的人有的是,在那里,入住一周内的自杀率高达百分之二十。我见到的一个家伙,因为还不上债,妻女被抓去做奴隶,他自己也因为反抗被打断了腿。妻子被卖去的ji院就在他家对面,可他毫无办法;女儿被卖去上层一个臭名昭著的炼铜癖手里残虐致死,他毫无办法。后来他变卖了一切,买了一小包名为‘欢愉’的致幻药品,一次性服用后死在了ji院外的阴沟旁。可即使是‘欢愉’,也没让他合不上的双眼染上一丝喜色。你的眼神和他还是差了太多。”

阿芙乐尔听罢,沉默片刻,冷笑道:“因为有人比我惨,所以我没权利去死?这是什么道理!”

审判者摇摇头,走到阿芙乐尔身后,慢慢推起轮椅:“我的意思是,你只是想要逃避罢了。”

“我?逃避什么?”

“死。很搞笑吧,用自杀来逃避死亡,这就是你正在做的事。”

“少自以为是了!你根本不懂我!你也用不着来管我的事!”

“我原本的确用不着。但我和斑猫入住的这段时间,似乎给了你什么奇怪的启发,让你认定一直以来追杀你的幻魔来自于你的心结;你发现自己心里原来已经累了,所以你放弃反抗,想让幻魔杀死自己,没错吧?”

阿芙乐尔轻哼一声,审判者知道自己推测的八·九不离十。

“事情因我而起,我就有责任了结它,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就算你以后还是要死,至少不许死在我眼前。”

“你……自私。”

“你说是就是,我能打我说了算。”

审判者突然停了下来,一路的“咯吱咯吱”声随之戛然而止。

“发现了吗?”

“什么?”

审判者指指头顶的街灯:“在你不想着死的这段时间里,幻魔消失了。”

阿芙乐尔一惊,连忙探身往四周看去。诚如审判者所说,方圆几十米范围内的街灯没有丝毫变暗的迹象,刚才在悬空城边缘那么暗的环境下,幻魔也没有跳出来袭击!

有两件事可以被证明。

一,那些幻魔,的确来自阿芙乐尔想要自杀的阴暗想法;

二,只要阿芙乐尔愿意,她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阻止幻魔出现!

“幻魔,诞生于某个被扭曲的神明,”审判者解释道,毫无顾忌地诉说着塔都最大的秘密,“神会聆听信徒的祈祷,而伪神不仅会听,还会帮你实现它——按照它自己的理解。”

“没人知道伪神帮你实现的愿望是哪一个。有时贯穿一生的执念也得不到它的回应,而有时一闪而过的念头却让它变成了现实。只有血月之时,伪神的使徒降临,人们才能知道它是怎么想的。很不幸,伪神认为你需要终结当下的痛苦,所以幻魔们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掉你。但你自己也知道这只是深埋在心底的一个念头,本是不会拿到明面上来的,所以那些幻魔压根见不得‘光’。”

“等,你等一下……”阿芙乐尔抱住头,庞大的信息量一时让她无所适从。

但审判者没有给她安静思考的时间。他把一样东西塞到阿芙乐尔手中——是新买的手电。

“战斗吧,士兵,和你内心的黑暗。这是命令。你的母亲把生的希望留给你,可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你怎么会知道妈妈的事!”

“我知道的……”审判者从阿芙乐尔屁股底下抽出被压住的绘本,笑了笑,将它扔到阿芙乐尔腿上,“……可不少。”

阿芙乐尔捧起绘本,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滴落在封面一家三口的房子上。她紧紧将绘本抱在怀中,深深埋下了头。

[这样一来,暂时就没问题了吧。接下来再说服阿列克谢多陪陪孩子……MD我为什么会做邻居大妈的工作啊!]

审判者默默吐槽,推着阿芙乐尔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一切顺利。阿芙乐尔哭过后,情绪平稳多了,甚至悄悄翻看起了绘本。尽管对刚才审判者的所作所为心存芥蒂,不愿和他说话,但阿芙乐尔其实在心里已经原谅了他——甚至有一点感谢和一丝丝的……依赖?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吧。

回到暂住区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了。街上真安静啊,也没有幻魔什么的,倒是远远的看见,终于下班了的阿列克谢站在自家楼前东张西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也是,行动不便的女儿和房客一起失踪,同时家里乱得像被泥石流刷过一遍似的,这要是都能安下心来,那就已经接近成佛的境界了。

阿芙乐尔抬头看了阿列克谢一眼,撇撇嘴,别扭地转过头去。审判者耸耸肩,刚抬起手准备跟阿列克谢打声招呼,突然就一愣,本能地感觉哪里不太对。

阿列克谢,他所站的地方附近,是不是有点……

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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